初岁 6

十多年前的那个年末,阳光出奇绚烂。石榴树丛褐色的枝条冒出了嫩嫩的芽儿,绿绿的,硬硬的,一个个打了蜡似的。偶尔还会看见两三个花苞儿,紫红色的,结结实实立在枝头,如同咕嘟着的嘴。他和哥哥常在石榴树下玩耍。忽然,啪的一声响。两兄弟面面相觑,都竖起耳朵听。接着,静静地隔了很长时间,又远远地传来一声:啪——不约而同地,他们咧开嘴笑了。哥哥拽着肥大的裤子站起来,他也跟着站起,摩挲着手,不知道该做什么。他们静静地等待着。冬日明晃晃的阳光大片大片洒落。出人意料地,另一个方向突然传来几声:啪啪——啪——他们欢喜得不知如何是好了,翘起鼻子,嗅到一大股鞭炮散发出来的好闻的火药味儿。似乎一嗅到火药味,就要过年了。那时候,父母每年会向他们许诺,只要他们听话,过年就买鞭炮,一人一串红色小鞭炮!

那一年,父母吩咐他们做的事是照看家里的两头猪。猪是家里的母猪一年前生的。小猪刚生出来,迷糊眼睛,浑身裹一层黏糊糊的白膜,肚皮下还拖一条长长的红色脐带。小猪一落地,立即给转移到一只宽大的垫了棕衣的篮子中。两兄弟下巴搁篮子边沿,勾下头,咧开嘴看。小猪磕磕碰碰乱撞,身上沾了草屑,不时被脐带绊倒。母猪哼了半天,再没生出其他小猪。篮子里,两只小猪发出一阵阵尖细的叫声,引得圈里的母猪粗声吼叫,母亲骂了母猪两句,才将两只小猪放回圈里。两兄弟也随之转移阵地,跑到猪圈边,扒圈栏杆上看。只见黢黑的母猪躺卧着,两只小猪撞上母猪,用鼻子使劲儿拱母猪的肚皮,一会儿,它们含住奶头,刹住后腿,撑开前腿,开始极其起劲地吮吸奶水。母猪也安静下来,寂静中,只听见吱吱吱的吮吸声。过了几天,两只小猪肚皮下的脐带变得又细又黑,好似不小心被毒花花的太阳晒干的蚯蚓,又过了两三天,脐带消失了。

俗话说,初生猪羊见风长。在两兄弟注视下,两只小猪在风日里迅速成长。他们分了工,各自照顾一只。每天,除了各自拔回一篮子草,他们还带小猪到村外晃悠。荒地和青草繁茂的小山坡成了他们最好的去处。通常,他们会先找一个地方睡觉,躺在高高的草丛间,对了大太阳,美美睡够一觉,站起身来,四周望望,两只猪正低头吃草,并不跑远。他们分开草丛,朝两只猪走过去。青草丛里,褐色的蟋蟀,绿色的蚂蚱纷纷擦了他们的身子掠过。盛夏的日子,猪吃饱了,跑累了,会找个烂泥塘,滚一身黄烂烂的稀泥,滚完出来,忽地,使劲儿抖动身子,浑身的毛奓开,子弹似的,射出千百个泥点。两兄弟跳舞一样躲避着飞来的泥点,哈哈大笑。荒芜的野地里,这样充满欢笑的日子还有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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