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很久以后,也就是今天,我的小说在网上参加征文大赛,当擂台赛打得如火如荼之际,阿娜再度走进我的视野。
我与她,在网上重逢了,这么多年之后,这么突然。
“我来了,小妹妹!”她在我的作品点评栏里留言,“我们一起走过……”她火热的赞美、激情的鼓励、华美的词藻让我激动万分,热泪直流,我的眼前,又闪现出她窗前那燃点在红村漆黑夜里的橘红色灯光……
我这才知道,她竟然也在北京。我们,在北京石景山一条朴素的街道上重逢了。
远远地,我一眼便认出了她。阿娜,那是她!她,走过半个地球之后,朝我招招手,朝我走过来了。
那一瞬间,我几乎产生时空的错觉:难道我又回到了当年吗?阿娜,还是那个阿娜,还是第一次出现在红村阔叶桉掩映下的山道上,她还是那么美丽,那么光华四射,那么仪态万方,还是那么年轻啊。我激动得几乎不能自持,二十七年的沧桑奔来眼底,我又像小姑娘忽然看见仙女似的,飞快地向她跑去……
这次重逢,她带来了当年父亲冤案的真相。
“天都要塌了啊!”她缓缓地说道,其时我们坐在石景山一家干净明亮的餐馆里,这是北京一个少有的明媚冬日,阳光透过窗玻璃照在大厅的地板上,我心头充满了奇妙的感动……
阿娜的父亲平反以后,办理调动手续期间,阿娜回到管理局,一次晚会上,阿娜走进局机关大礼堂,像过去一样坐在了领导及家属就座的前排,因为她很快就要走了,还因为她需要在大家中间露露脸,堂堂正正地,这对她很重要。几个局级领导的女孩见到她,亲热地围着她坐了下来,聊着。
新任局长过来了,看见阿娜,高兴地叫了一声她的名字。
阿娜此刻正低着头,没有反应。老头子以为她没听见,又提高了声音,再叫。还是没有反应。旁边人捅了捅阿娜。阿娜还是一动没动,像一具石膏像。
老头子这回明白了,气得暴跳如雷:“好你个臭丫头!不理我,我前几天跟你爸在北京开会还一起喝酒来着……”
阿娜告诉我,她的父亲是冤枉的,完全是莫须有,父亲也好,他们一家也好,做梦也没有想到会被说成跟“四人帮”有牵连。而新任局长正是她父亲一手提拔上来的。阿娜的父亲在最痛苦的时候连自杀的心都有。
“那是杀父之仇啊,我最爱的父亲。”说起往事,阿娜的声音依然沉静,眼里却似有泪花在闪烁,那是怎样惨痛的经验啊!
“你抬头看他一眼了吗?那是局长啊,众目睽睽之下。”我说。
“我抬头了,但是没有看他,也没有看任何人,连转也没有朝他那个方向转一下。当时鸦雀无声,所有的人都愣在那里了,所有的人都吓呆了,好像时间都在那里凝固住了。我就那么一动也不动地坐在那里,石像似的,任凭他在那里咆哮……”
“真的一句话也没有说?”我问。
“没有。”她解释说,骂人,她做不到,“但对他笑一下我也做不到,打死也不干。”
“太好了!”我忍不住击桌叹赏,“这正是我心目中的阿娜!天助我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