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暮 第十章 4

程兴怯声说:“嫂子,你看这事咋弄哩?”酸枣也不知桂花能来不能来,心里没主张,便笑道:“走了桂花有梅花,往后你的媳妇就包在嫂子身上。只是到了那时别搂着媳妇快活哩,把嫂子给忘到天边了。”程兴说:“哪能哩。”酸枣颠着胸脯笑开了,“嫂子说笑话哩,钟娃当真了……”

便是酸枣讥了他,也高兴。笑着总比愁着好,与真心看待他的人笑一回,心里也舒服。

第二天早上程兴再见到酸枣时,酸枣神情凄淡,细看那白净圆满的脸上还有几道没有消散的手指印,不由一惊,想问这是咋哩?却见南山沉着脸端着碗在跟前吃饭,不便开口。待南山和福顺老汉上地干活去后,程兴才问:“嫂子,咋不高兴哩?”

酸枣的眼里咋就滚出一串豆大的泪珠……

酸枣与秃子的婚事正如酸枣说的那样,是“哄”来的。不过哄她的不是秃子,而是秃子爹。酸枣娘家在东县一个叫水洼的小村里。水洼是半原,半在原与平川的接地上;名叫水洼只是村人一种想念,水缺得很哩!不光缺水还缺肥地,老久老久雨水把半原上的肥土刮走了,满坡满岭都成了料礓地,住在此处的人们靠广种薄收来维持生计。吃的水靠雨水收在旱井里,月余无雨,连渗带用,那旱井就成了干窟窿,只好到村后十里处的沟里用毛驴驮水。奇怪的是这般贫瘠干燥的地方,却生了酸枣这水灵的女子。

秃子的爹叫根,小时在灵宝城杨记烧鸡店当过几个月的伙计,专给鸡烫毛破腹。天不明根就架柴烧开水。开水锅的不远处立着一个大木桶,木桶后摆着一排鸡笼。大锅的水烧开后,根用大马勺把开水舀到大木桶里,然后伸手从鸡笼里抓出一只鸡,用脚踩住,一手扭着鸡脖子,一手把刀在鸡脖上抹一下扔在木桶里;正是好闹的年岁,有时懒得抹那一刀,见水正沸哩,干脆提了活鸡扔在木桶里又速把木盖盖住,听鸡在滚烫的水里扑扑楞楞地挣扎,根就在旁舞哩蹈哩笑哩。只几个月根厌了,离开烧鸡店,让爹给他置了个货郎担子,城里乡里转悠起来。再后来根干起了棉花生意,置了份家业。民国二十六年爆发了上海保卫战,从灵宝火车站起运的几车棉花刚到站,就被战火烧成了一把灰,根连同不少小花行从此倒闭歇业,根便回家务起庄稼来。根办事从来是有板有眼,家道在地藏村算中游偏上。唯一的心病,就是秃子娃的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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