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暮 第三章 3

“找到了。说不定是个大坑子,挖!”河滩下全是细密的沙质土,好挖,两人一气儿就挖了半人深,果见土层里夹着一些大小不等的黑灰色的东西,耿子对南山说这就是石炭。见坑挖得差不多了,耿子说:“挑水,灌!”两人跳上土坑,挑上水桶从数百步外的一个淖子取水灌在坑下。坑下土松,吸水,不知奔了多少趟,总算将土坑灌了半满。耿子说:“下去,踩!”自己先脱个一丝不挂,“噗嗵”一声跳进水坑里,南山二话没说也脱了衣服跳下去。这时,耿子说:“用背抗着坑子款款踩,不敢摇晃,千万不能让土塌下来。”听耿子这么一说,南山就用身子紧紧贴着泥坑,看耿子如何踩法。踩炭,是挖炭中最讲究的一道活路,谁是挖炭好手,指就是谁会踩炭。踩炭,不光是力气活儿更是个巧活儿,力气要全用在腿上一下一下地踩,要柔中有刚,刚中有柔。若是湿挖就更讲究踩法,大水过后,黄河滩成了一滩稀泥,河水把河滩上表层的泥沙“拍”得很实,一锨一锨挖得方正,再往深处挖时泥沙就开始瘫了,并有水咕咕地渗出来。那瘫软的泥沙失了依靠,就用一种闷不作声的力量从周围不断向泥坑里嘬,嘬得挖泥人既要抗住泥壁还要不停地挖,没有力气的人根本不敢下坑,弄不好四周的泥沙猛地嘬住身子,拽都来不及了!会踩石炭的人,站在水泥坑里像树扎在那里纹丝不动,却见周围的泥不是嘬而是陷,一点一点地陷,陷得炭坑越来越大。这时,南山感到有股力量从脚底下传到身上,坑子里的水在那股力量作用下,有节奏地摆来摆去;随着摆动便见一粒一粒的石炭从混浊的泥水里冒了出来,很快水面上密密地漂了一层。耿子边踩边对南山说:“用筛子把石炭捞出来。”南山取那筛子时,却见筛子早被耿子事先放在炭坑边沿上。踩了好一阵,捞了不少石炭,见坑里的水渗得快干了,耿子说:“挑水,灌!我看还能再踩些出来!”耿子用肩抵着南山的光屁股把他送上泥坑,然后,南山在坑上将耿子拉上来。站在阳光下,泥猴样的两人相视一下不禁开心地笑了。耿子精赤着身子挑着水桶向那淖子去了,而南山却大难为起来,有心穿上衣服罢但浑身都是泥巴,不穿衣服罢在这明晃晃的大日头下,咋就迈不开步子。走了老远,耿子回头叫道:“有啥扭捏的,黄河滩是男人的天下,谁稀罕你那屌!”

这天晚上吃过饭,程兴与南山坐在偏院的青石上谝扯一会儿才回到正宅,守在门房熬到戌时才上炕睡去。刚眯住眼睛忽然响起急促的敲门声,程兴就起身奔到大门前,问:“谁在敲门?”

门外人说:“我是城里昌盛戏班的郑汝。岳父大人嘱我与妻前来齐府躲难。万望善人告知齐老前辈一下。”程兴说:“只怕齐大人早就睡去了。”

“求助齐老前辈,实属无奈。求善人快去告知齐老前辈……”

程兴思了片刻说:“我这就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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