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耿子收了吼声,沿岭下的大陡坡向河滩走去时,南山忍不住问:“耿子哥,你唱的是啥曲,抓心哩。”耿子说:“这是《石炭调》,挖石炭的人都会唱。见了黄河就想吼,吼了,心里不知为啥痛快哩。”站在岭上看那黄河原以为就在岭脚下,下到河滩后才知黄河距这崖根至少还有五六里地。河滩上全是细细的沙土,沙土上零零星星地长着一簇簇沙柳和一些不知名堂的野草;几个水淖如明镜样耀在各处,围着水淖长的那些茂盛的芦苇,倒给这荒凉空旷的河滩添了不少绿色。进滩后,耿子丢下独轮车,摔掉脚上的布鞋,提上那把细长锋利的钢锥向河滩深处走去,并示意南山也拿上钢锥跟他走。到开口时候,耿子这才开始说话,“挖石炭讲究一探、二挖、三灌、四踩、五捞。这钢锥就是用来探石炭的,插下去只要感到锥子从那磁磁碴碴的东西上穿过,八成底下埋着石炭。”南山这才恍然大悟。两人就在偌大的河滩上持着钢锥探来探去,直到太阳快到头顶时,还没有探到石炭的影子。黄河滩随着太阳的升高骤然热了起来,耿子索性剥了衫子,赤着古铜样的脊背仍闷头一声不吭地探着。而南山心里却生起了一丝失望,本想来到河滩就能甩着膀子干哩,没成想这石炭探了半天不见踪影,消磨得他浑身失了兴趣,心里虽这么想,却不敢在身手上显露出来。转到一丛沙柳前时,耿子扔下钢锥一屁股坐下来,望着热气蒸腾的河滩嘟囔道:“妈的,今儿的运气背死了,吃馍。”解下绑在裤腰带上的馍兜,掏出砖头样的玉米饼大口地吃起了。南山忙从自己的兜里掏出麦面馍递给耿子,耿子不好意思地让了一番,终在南山执意下接过白馍,裂开笨实的大嘴感激地笑了一下。待两人填饱了肚子,躺在细沙上歇了半个时辰后,耿子与南山又拾起钢锥开始探了。直到太阳快要落山时,仍无所获,耿子说:“回毬!”
福顺老汉早在偏院等着南山,见南山两手空空地回来,笑说:“你当河滩下是金山银山,说挖就能挖出来?黄河几年没有发大水,河滩都被人掏空了,哪有恁多石炭等你?得慢慢找哩!”又说:“我进城看戏了,郑汝的戏就是天上下刀子,我老汉也要看哩。”
子时福顺老汉才回来,一进窑就气愤说:“一场好戏,生让没教养的中央军给搅了。”便将台下那阴声浪气的流寇样告给南山。南山说:“军人哪能这样哩,不怕人笑话?”福顺老汉说:“这号军队怕是吃人饭,不干人事的家伙。”说着,又转到郑汝的戏上,老汉来了精神,直说得那头起了鼾声,才翻身睡去。
第二天大早,南山与耿子又下了黄河滩。经了一天的揣摩,南山多少掌握了点探寻的窍门。来到河滩后,南山就拿起探锥与铁锨自向它处探寻去了。大约不到一个时辰,南山突然看见耿子向他招手,提了家伙就向耿子跟前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