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翠听了先是一愣,继尔一团红云飞上脸颊,“爹,我咋知道他们在哪里……”转身,迈着碎步慌急的跑去了,待要出院门时与从后院进来的母亲撞了个满怀:“死丫头,你要把妈撞死!”赵刘氏落座后,向赵老板怪道:“看你把闺女惯的,总舍不得说上两句。”赵老板说:“女大不由人,小翠有意中人了。”
赵刘氏问:“是郑汝吗?”赵老板点了点头。
“这可怎么的了,一个戏子怎配得上我家的小翠?这事传出去,看你我的老脸往哪里搁!你快说这该咋哩?”赵刘氏从椅子上站起来,跺着小脚向赵老板急道。
“要说郑汝这孩子论相貌有相貌,论品性有品性,论行事也谨慎周正,全没戏子那放荡自贱的陋习,难得是出污泥而不染的人呀!只是世俗难破,要撑得住脸面,就看你我的肚量喽……”正说着,却见小墩子慌慌奔来,小声说:叔,焦三虎来了。”赵刘氏起身进了内间。
说话间,焦三虎一身黑色民团装束,肩上挎着盒子枪踏进院门。赵老板赶紧起身相迎。落座递茶后,赵老板欠身问:“焦营长大驾光临,不知有何吩咐?”
焦三虎笑说:“我哪有能耐使得动灵宝城的赵大老板?我是奉王书记长和李团长之命来的。今日,我城新来了一团国军,王长官、李团长要请贵门戏班为国军演场戏,尽尽地主之谊。”
赵老板听了略是放下心来,便如实说:“实在对不住,戏班出去已几个多月了,我还不知此时赶到哪里?待我弄清之后即招他们回来。此事,我十分上心办理。”嘴上虽是这般说,心里却打起另样算盘来:等打发姓焦的走后,速速派小墩子出城寻找郑汝的行踪,命他带着戏班走得越远越好。焦三虎与赵老板谈说一阵后才起身告辞。谁知就在门口,他们与匆匆赶来的郑汝打了个照面。焦三虎一见阴阳怪气地笑道:“赵老板,这就叫做人算不如天算!明晚八时准时开演!”
送走焦三虎回来,郑汝便向赵老板报说戏班的行踪,还不待说完,赵老板说:“郑先生,你不该这时回来。我困了,你去吧。”郑汝分明看出赵老板对他的这次回来,多有不爽。
不明白的东西,压在郑汝这因身世低贱而却极是要强的人的心头,就成了秤砣。到了街口,郑汝不由转过身又向小巷深处望去。此时小巷里静无一人,郑汝怔怔地望着,似在期盼着什么出现在眼前。失望与不解,终使他惆怅片刻,潇洒地甩开一柄折扇,汇入街上熙熙攘攘的人流里。恍惚中,突然听得哪里传来“枣筋糕——热枣筋糕——”的叫卖声。那是一种多么高亢、多么悠扬、多么亲切又多么令他伤感的叫卖声啊!
“爹呀,娘呀,这会儿你们在哪里!多少年了,我把对您们的思念压在心底不去想、不去念。不是不想而是不敢想,不是不念而是不敢念!一想一念里,我的愁、我的悲、我的冷、我的凄苦就像那黄河样流不尽、载不完啊!”泪水模糊了郑汝的眼睛。他索性放任涌起的情感,在城里觅寻起来。踩在卵石上,郑汝感到爹那脚板上的温热还没有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