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7

一开始这个男人很不耐烦,谁都知道达盖尔摄影法是怎么操作的!可是接下来,那个神秘老人却提出一个匪夷所思的主张。他说,如果人类(三维空间的生物)能为他们周遭的事物创造二维空间的分身,那么我们应该也可以假设,四维空间的生物也能制造类似达盖尔式照相机的机器来拍照。只不过他们拍出来的并不是平面、二维空间的复制品,而是三维空间的复制品。这个想法不算太异想天开吧?

这个男人气坏了,他把老人赶出家门。他认为这件事情一定还有别的解释,可是却找不到。最后他得出一个结论,认为那个老人说得应该没错。他找出老人的名片,决定去找他。然而当女仆把他带进老人的房子里,他却看到非常诡异的景象——那个老人拿着达盖尔式照相机站在客厅里,不过他看到的并不是活生生的真人,而是没有生命的分身。

“你知道这个故事中我最喜欢哪个部分吗?”伯兰说道。

“哪个部分?”

“到最后什么事情都没解决。我喜欢这个结局,这个男人永远找不到正确答案。”

直到此时,我们才发现原本播放的音乐已经停了,现在只有此起彼落的说话声和笑声在宽敞的大厅里回荡。不过应该是有人想到彩绘厅里原本是放音乐的,因为没过多久,就响起了亨德尔的《天主如是说》,接着唱诗班就唱起了第一句歌词:“天主对我说,坐在我的右边……”

“那么,”伯兰说道,为了压过音乐声,他把音量提高了,“你这份工作是全职的吗?”

“不是,我只是每个月写篇专栏文章。”

“你只有这份工作吗?”

“目前来说,是的。”

“你可以靠这份工作过活吗?”

“勉强可以,这本杂志的销路很好。收入够我付房租,还够我买几袋扁豆,当然也够我买几本书。”

这本杂志刚发行的时候没什么名气,是我上大学时认识的一个女人编的。如今,不仅签了经销合约,还在英国各大唱片店免费赠阅。杂志的广告不少,他们还请了一个不用胶水来粘贴版面的美编。

“那你大学读什么?我想,应该不是科学吧。”

“不是,我读的是英国文学和哲学,不过我正在慎重考虑要不要回学校读科学。我想,我应该会申请读理论物理。”我跟他解释我想好好研究相对论、薛定谔的猫等学说,还跟他解释我希望能尽绵薄之力,好让古老心爱的以太重新得到众人的重视。我觉得我应该有点醉了,因为我滔滔不绝大谈以太。伯兰对以太很了解,因为他在大学里开了一门“19世纪文学与科学”的硕士课程。不过,我还是大谈以太多么有趣。长久以来,人们都想不通光怎么能够在真空中传导,尤其是考虑到声音就没办法在真空中传导。你看得见真空中的铃铛,却听不见铃铛所发出的叮当声。19世纪,人们认为光是通过某些看不见的东西(以太)来传导的。1887年,艾伯特·米切尔森和爱德华·莫利决定做实验来证明以太是存在的,但他们最后却得出以太并不存在的结论。我和伯兰聊天时,想不起来他们是什么时候做的实验,也想不起来他们叫什么名字。不过我当时还记得米切尔森是怎么形容他在实验中遍寻不着的目标。他是这么说的:“心爱的古老以太,如今已遭遗弃,尽管我依然眷恋不舍。”我跟伯兰说理论物理非常诗意,我越说越兴奋,还跟他说我非常喜欢学校,尤其是拥有大型图书馆的学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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