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建斌:一个勺子(2)

大学时期我很热爱摇滚乐,跟班里的男生组了一个乐队叫“小公驴”,叫这个名字也是因为新疆的驴很多,而且驴有股倔脾气,有冲劲儿。我们最爱唱的就是崔健的《花房姑娘》。

1994年本科毕业之后,其他同学都把行李存在北京了。他们都做好了准备要再回来,只有我一个人把我所有的东西都拿回了新疆。他们做了“北漂”,我按规定直接回了新疆话剧团。我告诉自己,不去北京可以,但要去的话必须名正言顺地去,不是去混,也不是去漂。

那段时间我觉得自己是一个人在乌鲁木齐,特别想找人聊天,聊聊专业上的东西,聊些让我觉得愉快的事情。做不成自己想做的事情,哪怕有一个人能一起谈谈,都是莫大的享受。我遇到了一个叫朗辰的人,他是北京电影学院毕业的,在天山厂工作,我总去找他,一跟他谈起北京,聊起电影,我才觉得我是我。

那时候我拿着一个月300块的工资,整整一年就一部舞台剧找了我,看过剧本之后,我拒绝了。之后我从新疆大学找了文化课的老师,把每个月的工资都交了学费,开始准备研究生考试,第一次考就考上了。1995年我回到北京,到中央戏剧学院表演系开始了研究生的学习生活。本科毕业时带回新疆的东西我一样都没带走,全部留在了父母的房子里,我又背了个小包,告诉自己,从现在我要重新开始自己的生活。

那年我27岁,而我的中学同学都已经结婚生孩子了,我的本科同学有的已经拍了影视剧,小有名气。

研究生期间,每个月我都能收到家里发给我的汇款单,但我觉得不好意思,这么大了还在上学不说,还要家里给寄钱。从另一个方面来讲,那时候也算是无所事事,因为上研究生除了读书,确实就是没有什么事。但是我也非常感谢那段时间有一个非常好的读书环境,读了大量好的剧本,这些都成为了我之后的资源。

武侠小说里有两种路子,一种是练招数,很快就能用上,还有一种是练基本功,一时半会儿拿出来没用,非常慢,但一旦练成,就会非常厉害。我很庆幸我在学校遇到了很好的老师,传授给我的就是扎扎实实学基本功的派别。虽然在后来进剧组拍戏的实践过程中,遇到了很多麻烦,因为剧组里还是更加江湖的,需要跟不同的人搞好关系,我那个时候对这些事情不以为然,非常不喜欢,没有学过,也因此让人家觉得为什么我就不能融入那样的氛围里边。我秉承在学校学到的传统,而这个传统,过了五年、十年,才真正显示出力量,直到我自己写剧本,自己做导演,这些积累都是来自当初在学校学到的基本功。虽然这个过程很笨,很傻。有时候也会想,为什么当时不能聪明点,融入进去呢?我觉得我不是那样的人,也不喜欢那个方式,当时就坚持了自己的想法。

毕业之后开始拍戏,慢慢得到了认可和肯定。后来,没有人再问过我新疆的草原和骆驼。当每一个人把自己的事情做好,做到出类拔萃,先做到让自己有一个最好的成果,就可以让家人骄傲,就同样可以成为家乡的骄傲,那个时候你所代表的家乡才有意义。如果没有做到这一点,再说多少都是茫然。

从这个意义上来说,人人都是平等的。我是做电影的,全世界做电影的人都是我的同行,不论我们从哪里来,不分国家,我们都站在同一个起跑线上,都是要拍出更好的电影。

真正有价值的一个人,他一定是会对自己提出很高要求的,不会因为个人的出身,从哪里来,这个标准就发生变化。标准永远不会变的,只有一个,就是大家做这个事情能不能做得更好。如果你能做到更好,你代表的就是这个行业的巅峰,其实就这么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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