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建斌:一个勺子(1)

陈建斌

从哲学角度说,当你的工作和生活已经纠缠在了另一个城市,你就有了一个回不去的家乡,从这个意义上讲,这可能就是你动力的来源,但这并不会让你想要回到家乡去生活,因为太长时间不在那里,你已经无法适应那个环境了。只是每当半夜,看到朋友在朋友圈发家乡的美食,我就会崩溃,多少次我都在想,我耽误了多少顿这样好吃的饭菜啊!虽然我能在全国各地品尝各式各样的美食,但在心里就是没办法和家乡的美食相比,那个瞬间我会觉得惆怅。为了某些事情,人必须舍弃一些东西,那些东西未尝不是生命中的享受,未尝不是生命中的美好,它们在我心里统称为“故乡”,而我的故乡,就是新疆。

我在乌鲁木齐出生,家在小西门,我父亲在市体委工作,他是那种特别善良、特别老实、特别忠诚的人。父亲上中学的时候,成绩很好,他也非常想上大学,因为身体条件非常不错,被挑走去做了运动员,老实又忠诚的父亲觉得“既然组织上让我当运动员那我就去当吧”,他就这样成了运动健将,那是二十世纪五十年代时候的事情。后来我上大学,上研究生,其实也是希望替他完成这个心愿,完成他没有完成的梦想。

我爸妈都是老实人,但我小时候也没少揍我。我小时候非常调皮,胆子也特别大,现在想起当时的很多事情,我都觉得后怕。院子里挖地基,挖出一个防空洞,那其实是很危险的,我和几个小孩儿拿一个火把就钻进去探险了,在里头特别高兴,等我一出来,我看我妈就等在洞口,不用说肯定是劈头盖脸就把我一顿打。这样的事情,小时候没少干。

我们院子里有各种民族的人,我的小伙伴们也是不同民族的。印象最深的是院子里住的俄罗斯族,他家有个外婆,年纪很大了。她的小孙子,也就是我的小伙伴,我们当时老是逗他。有天,老太太在院子里洗衣服,我们对他说:“你去亲一下你的外婆。”他就“噔噔噔”跑过去,抱着正在洗衣服的外婆就亲,我们看着就哈哈大笑。但现在想起来,在我的家庭环境里,情感的表达特别含蓄,没有跟父母拥抱、亲吻这样亲密的举动,才会觉得那样的表达很好玩儿,而这种含蓄其实是一种沟通和交流上的弊端。

我在体委的院子里长大,周围全是运动员,乌鲁木齐的冠军、全新疆的冠军、全国的冠军。我从小也想做运动员。十几岁的时候迷上了电影,才觉得当初对体育的喜欢其实并不是梦想,是在那个环境里耳濡目染得来的。

十七八岁的时候,我是一个影迷,还写过剧本,当时找了几个新疆电视台的朋友,一个会摄像,两个会表演,准备拍我的剧本,但是灯一打,我就蒙了,根本不知道该怎么拍。我才发现虽然老是看电影,但看到的只是幻觉,那时候才知道,我应该去专业地学习这件事。

在那个时代,对一般人来说,电影这样的文艺产品作为一个业余爱好就够了。当我说我准备当演员时,我爸觉得不可思议。而我只是觉得我想做这个事儿,并没有想到为了完成自己想做的事,需要付出那么多的代价。

这些付出的代价,包括20到30岁这之间,我没有正常的生活,没有在父母身边,没有吃到家里的饭,一个人在北京过着非常不堪的生活,很痛苦。为什么不好好待家里呢?家里有父母,有朋友,有一切你熟悉的,你会生活得比较安逸、舒服,为什么要放弃这个,非要跑到外头去呢?

1990年,我考上了中央戏剧学院表演系,同班的来自新疆的同学还有李亚鹏和王学兵,我们都是新疆话剧团的定向培养生。

刚上大学的时候,同学会问我们“从哪儿来的”“在新疆你们住在哪儿”。

当时同学都觉得我们是骑骆驼的,住在草原上,那个时候大家对新疆就是这个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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