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标很尴尬,连忙给郑凡递烟:“大侄子,兄弟我当年有眼不识泰山,还请多多包涵!”
郑凡被胡标的胡言乱语逗乐了:“这事我都忘了,你也是例行公事嘛。”
猪称过后,总共是八百二十六块钱,胡标说只要给八百就行了。郑凡的钱全都存到银行准备买房了,父亲不知道他平时除了工资之外分文没有,这次总共带回来一千块钱过年,过年的资金预算中,根本就没有买猪宰杀这一笔,可磅完秤后,父亲很轻松潇洒地对郑凡挥挥手说:“交钱呀!”
郑凡心里暗暗叫苦,这个好面子的父亲把儿子当成大款了,郑凡从皮夹里动作麻利地抽出八百块交给胡标,然后又迅速地将皮夹塞进棉袄里面的口袋里,他怕父亲看到自己的皮夹空了。
郑凡知道父亲在自己身上寄予了太多的希望,而那些希望完全是父亲躺在床上不切实际地虚构出来的,他以一个农民最杰出的想象力把儿子包装成整个山区乃至整个皖西最耀眼的明星,郑凡不是他现实中的儿子,而是他想象中的儿子。郑凡知道自己无法与大字不识几筐的父亲进行有效的沟通,他也不忍心大过年的把父亲的梦击碎,所以,春节期间,他不得不配合父亲,把根本不存在的荣耀和富贵表演得异常逼真。
郑凡在亲朋好友面前很无奈地被父亲一次次地神化。
神化带来的轰动效应是,年初三,表叔拎了一桶米酒要郑凡跟县委书记下一道命令,让其在乡政府食堂烧饭的儿子转成国家干部,要是能当上副乡长更好,郑凡说食堂烧饭蛮好的伙食要比一般人好得多,表叔说当上国家干部就不会被人欺负了,要是能当上副乡长就可以欺负别人了。父亲郑树严厉批评了这种错误思想:“你要是这么想的,郑凡就不能跟县委书记说情,当官哪能欺负人?”表叔检讨说从来没有这个想法,只是随口乱说的。
郑凡被两个长辈弄得哭笑不得。
年初四,庄邻周天保拎着两只腌得金黄的咸鸭来找郑凡,他女儿被拐骗到广东卖淫去了,请他跟省里、中央的领导说说,把他女儿尽快救回来,周天保哭丧着脸:“大侄子,你是晓得的,我们是清白人家,小玉做这种事,害得我们八辈子抬不起头来,你最好能找到中央的领导说说,他们一发话,全国都管用。”
郑凡很无奈,但又无法解释,他只好含糊地应付着说:“我回去后,帮你了解一下!”
晚上吃饭时,郑凡对父亲说:“爸,我已经撑不住了,你以后不要在外面说我手眼通天,我没那么大本事。”
父亲不高兴了:“你不要忘本,能帮助乡里乡亲的,一定要帮。现在全乡的人都知道,你从大上海来到庐阳,风光得很,一出手,就把县委书记训了一通,你表弟不但没坐牢,政府还赔了一万多。”
郑凡说:“爸,我只是在上海当学生,不是在上海当市长,到庐阳来也只是普通工作人员,你就不要给我添乱了。”
父亲生气了,他将酒杯里酒一口喝干,站起身默默地向房里走去。
郑凡小心地跟了进去,在落满了木头气息的老屋里,他更加小心地对父亲说:“爸,你不要生气。今后凡是我能办的事,我一定办!”
他觉得为了父亲,他得把不能办的事办了,不该说的话说了。乡里乡亲的上访告状,求医问药,还有自己买房、结婚、办体面的婚礼,所有棘手的事,他一件都不能怠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