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代人之间无言的默契(3)

每晚交稿后的几个小时是真正属于自己的,从报社一路走来,是清空白天车祸、火灾、医院、哭声的最好过渡。夜的魅力,在于你有不同于白天的陪伴,蝉叫,风动,星辰闪烁,从大排档到书房,你已经不是昨天那个你。

有几次,中年记者是哼着这样的小曲儿推门而入的:

睡意朦胧的星辰/阻挡不了我行程/多年漂泊日夜餐风露宿/为了理想我宁愿忍受寂寞/饮尽那份孤独。

中年记者和老编辑的第一次照面,就是因为这小曲儿—尽管中年人哼得很小声,但因为周遭的宁静,还是让灵敏的老编辑给听到了。背对着收银台的他扭过头看了看正在埋单的中年记者,笑了。

埋完单,端了面包和咖啡的中年记者一看两天前的座位有人,便在旁边的旁边坐下,和老编辑并排坐在长椅同一侧,中间隔了一个空位。

我没有介绍他们认识,他们俩也没有跨过中间空位的“雷池”。各自读书,各自吃面包。老编辑将面包一半吃掉一半打包,中年记者有时会把面包剩下一点,有几次他向我建议:半夜里吃不下太多,是不是可以做小一号的酵母包。

两条平行线按照自己的节奏在书房读书,久而久之,约定俗成的默契越来越多,比如,他们永远相邻而坐、中间隔着一个位置;比如,老编辑不再把面包打包,而是将盘子挪到两人中间;那个时候,中年记者就会倒两杯热水,一人一杯;中年记者先到的日子,他先买好面包,摆在中间,轮到老编辑倒水;我和他们也有无形的默契—无论谁去倒水,转头经过吧台的时候,一定有两片柠檬片准备妥当。三个人所有的语言都在一个微笑、一个手势。

周五周六两晚,老编辑不在的日子里,中年记者改买我们新推出的小号黑裸麦,这个size最早来自于他的建议,一个人吃正好。

中年记者其实早就知道旁边那个人就是《梦粱录》的主人;老编辑其实天天要看中年记者所在的××报。但他们自己都不知道他就是他(也许他们没有共同的微信朋友圈朋友),知道的只是:他爱读书,他爱吃天然酵母包。

【守夜人手记】

如果不是我的存在,这其实是一个无声无息的故事,有的只是两人心照不宣的惺惺相惜。

夜班编辑,职业赋予他们通过文字传递真相和情感,他们来到深夜书房,是热情理想牵绊着生活作息后的惯性;社会新闻记者,他们的黑夜一直比大多数人丰富,就像这位中年记者,会因为采访而晚到,会因为中途接到电话奔向事发现场而中断文艺的夜晚。

现代人太喜欢说了,他们用滔滔不绝的语言来掩饰内心的寂寞和不安。然而,语言和默契从来没有什么必然的逻辑关系。

夜色温柔,省去了太多浊气的语言。人和人的关系变得微妙而敏感,繁文缛节和伪善被弃,人与人之间因为夜的屏障,没有了违和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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