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条狗的头缨和颈套,颜色各不相同,把一条条狗打扮得非常漂亮。斗野猪的七条狗,是粉红色的头缨,绿边黄铜色的颈套;追狐狸的七条狗,是绿头缨,库锦镶边的红绸子颈套;追兔子的七条狗,是红头缨,倭缎镶边的绿绸子颈套。头缨都是用一拃多长的山羊胡子染成的。
猎狗所获得的主人的宠爱,远远超过了马群和其他牲畜。为了这些猎狗,主人特意派人在院东南角圈起了一个小院,在里边盖起几间小房做狗舍。到了冬天,猎狗戴上护胸,晚上卧在狗舍里的热炕上。
桑罗布老汉和女儿赛罕其木格就住在小院中的一间小屋里。桑罗布除了喂养猎狗,还要清扫院子,在春夏两季种蔬菜。赛罕其木格姑娘是德木其格少爷的老婆——那位刁钻的旭茹太太手下的丫头,一天到晚忙着收拾屋子,擦拭家具,提水倒茶。
去年秋天,公婆俩逃往日本,旭茹成了全家的总管。这一来,她脾气大得简直整个院子也容不下了,人人见了都怕,干脆就由着她的性子胡折腾。过去,她呼噜呼噜地抽水烟,现在又抽开大烟了,整天像只大虾米似的,蜷曲在炕中间,嘴里还不住地凶狠叫骂,动不动就抄起剪刀、锥子吓唬人。幸亏赛罕其木格脑子灵,家务活儿干得巧,口齿又伶俐,无论干什么活儿,轻易不出什么差错,才免遭这位骄横泼妇的不少折磨。
朝克巴雅尔进屋时,桑罗布大叔和赛罕其木格刚伺候走少爷,正在喝茶。
“大叔,您好!”朝克巴雅尔把右手放在膝盖上,屈了屈腿,请安道,“大叔的病好些了吗?”
“不碍事的!受了点儿冻,气血有些不调。”桑罗布大叔向炕里挪了挪身子,“孩子,快坐上来呀!”
坐在炕沿上喝茶的赛罕其木格站了起来,给朝克巴雅尔倒了碗茶。这时,桑罗布大叔像个老奶奶似的,絮叨开了:“快把那点儿硬家伙给你哥哥拿上来吧!非要做那么硬的东西,给谁吃呀?我可没那么好的牙口喽!”
赛罕其木格从佛龛底下一只黑色的小木箱里取出一块硬奶豆腐,然后准备出去找斧头把它砸碎。
“哪用得着斧子,拿来!”朝克巴雅尔从赛罕其木格手里接过奶豆腐,放在左手的手心上,用右手拇指一捻,只听嘎巴一声,坚硬的奶豆腐裂成了许多小碎块儿,碎屑迸到屋顶上又落了下来。朝克巴雅尔把一小块儿填进嘴里,又在自己和赛罕其木格的碗里各放了几块儿。
桑罗布大叔本是位身体壮实的老人,古铜色的方脸,乌黑的眉毛、胡子。从外貌就能看出,他年轻时准是条膂力过人、酷爱摔跤的汉子。
然而,朝克巴雅尔并没有把他看作有能力的父辈,而是对他敬如慈母。这种意念是天长日久逐渐形成的。
母亲去世、父亲和扎那叔叔一起扛长活时,尤其是父亲被抓去当劳工后,朝克巴雅尔一直跟桑罗布大叔一起生活。大叔待他和自己的亲生女儿是一样的。吃饭时,不管是什么,总是先给朝克巴雅尔盛;拼死拼活挣来点儿钱,也总要给两个孩子各做一件衣服。要是两个孩子吵嘴了,大叔准是毫不留情地训斥赛罕其木格。
这一切,朝克巴雅尔看在眼里,记在心上。他很羡慕邻居的孩子有母亲,可后来一比较,觉得桑罗布大叔疼他, 也像邻居的母亲疼爱自己的孩子一样。他慢慢地长大成人了,懂得了人情事理,渐渐悟出,做母亲的,也未必能像桑罗布大叔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