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亮吉得到了这个信息,当然得小心一点,所以他一直到嘉峪关,都不敢再写诗。但是,文人的癖性总是难改,他一出嘉峪关,独行千里,不见一人,经天山,涉瀚海,所见所闻,都是他这辈子没有经历过的。于是,他就忍不住要写诗了。不过,他只是写一些描摹山水的诗,其他的可不敢写。
半生纵踪未曾闲,
五岳游完鬓乍斑。
却出长城万余里,
东西南北尽天山。
于是,洪亮吉在一路上放开手脚,赞美西域山水的奇丽,描摹边塞风情的异观。这些诗作观察深入,描绘细致,文采飞扬,堪称佳作,给后人了解西陲风物留下了一笔宝贵的遗产。他在伊犁期间写的诗作《安西道中》《天山歌》《行至头台雪益甚》《伊犁记事诗四十二首》等,都很有特色。
洪亮吉赴巴里坤途中作七古长诗《天山歌》,起句就是“地脉至此断,天山已包天。日月何处栖?总挂青松巅”。寥寥几笔,就勾画出了天山之大之高。《松树塘万松歌》虽只有24句,却使人感到千峰万松,迎面扑来,狂吟如注,既有景物的白描,也有哲理的问答,更有直抒胸臆的高歌,描绘出峰松的形态、色彩和明暗,构成一幅气象万千的天山万松图。《鹰攫羝行》则描述老鹰叼公羊的场景,令人惊心动魄,历久难忘。他吟咏果子沟的飞雪,“天山雪花大如席,一朵雪铺牛背白”。《伊犁记事诗四十二首》,记伊犁贸易兴盛,“牛羊十万鞭驱至,三日城西路不开”。写河鱼极多,“昨宵一雨浑河长,十万鱼皆拥甲来”。
第二年2月,洪亮吉越过千山万水,抵达流放地惠远城。他到惠远后,被安置到一所“鬼屋”里居住,据说屋里面曾经“闹鬼”。洪亮吉则一笑置之,他在这所房子里安然居住100天,却从来没有见过什么鬼。
洪亮吉住在“鬼屋”里无所顾忌,他寄情山水,赏花观鱼,饮酒作诗,将伊犁所见所闻详录于日记诗文中。
我们且看他写伊犁山水的诗:“看山不厌马蹄遥,笠影都从云外飘。一道惊流直如箭,东西二十七飞桥。”“马蹄遥”,“云外飘”,是何等的潇洒传神,“一道惊流直如箭”所描写的,也许就是喀什河谷山涧的瀑布吧。
我们再看他吟伊犁风雨的诗:“毕竟谁驱涧底龙,高低行雨忽无踪。危崖飞起千年石,压到南山合抱松。”这首诗想象十分伟奇,比喻更是新颖,而夸张又依托现实,让人读后如身临其境。
看他是如何写伊犁街巷的:“日日冲泥扫落苔,一条春巷八门开。外台自有萧闲法,携具方家说饼来。”此诗非常生活化,既写实,又充满意趣。
他这样赞赏伊犁的花果:“古庙东西辟广场,雪消齐露粉红墙。风光谷雨尤奇丽,苹果花开雀舌香。”此诗饱含诗情画意,既写出场所,又有点明季节,既有花的颜色,又有果的香味,简直令人无限神往,馋涎欲滴。
他记述发配伊犁的生活:“谪出长城不许诗,一看瀚海放歌奇。伊犁河谷行舟赏,塞外风情醉笔痴。头枕天山明月睡,神游冰岭雪鸡嬉。纵横篆隶闻西域,戍百归乡驻足辞。”这首诗把他从发配到伊犁及至获赦归乡的前前后后都说到了,欣赏山水啊,作诗写字啊,寄情于美好的大自然,形神兼备,憨态毕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