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邀请(6)

但丁觉得在合组歌中和天使对话并无不恰当之处。因为是天使,也称智慧,推动着金星—这颗以爱情女神命名的星球—轨道的运转,也在他心中同时种下了对贝特丽采与“温柔女郎”的爱。这种观念对但丁的同时代人而言并不陌生。各大行星的名字取自罗马之神,虽然维吉尔在《地狱篇》中称他们为“虚假撒谎的神”,但对基督徒但丁而言,天使是真实存在的,正如他相信天体存在一样。人类的感官是可以感知其存在的,因为:

天使的生命精华射出光芒,照耀于我们的智力……就如人们闭上眼睛也能意识到空气的明亮,因为有一束光芒照射到了他……就好像一束光芒穿过蝙蝠的瞳孔……

但丁解释自己对贝特丽采的爱为何转移到了“温柔女郎”身上。他说这是因为后者还活在世间,身处金星推动者们的影响之下,而贝特丽采此时已身在天堂,游离于其影响之外。他又由此离题谈及他深信不疑的灵魂不朽之说。对所有不信此说的人,但丁都斥其“粗野、卑劣、愚蠢、危害社会”。为了支持自己的信念,他引证了亚里士多德的《论灵魂》(De Anima)、斯多葛学派的信仰、西塞罗的《谈老人》(De Senectute)以及犹太人、撒拉森人和鞑靼人的信仰,或任何依照法则存活的人们的信仰。如果这些全都是假的,则后果是难以想象的,恐怖万分。

自然让人类心中抱有不朽的愿望,正是这一愿望将人类与动物区分开来。人类会做梦,也印证了这一点。

如果我们内心里没有不朽之部分,那么便不可能有梦。因为,如果我们仔细考虑,不管是肉体的还是灵魂的启示,皆需不朽的媒介。

我们尤其在“基督最诚实的信条”中获得了确信。

当我们的不朽精神与凡俗肉身相混,便无法看清这一信条。但凭借信念我们可以看见它;凭借理性,我们可以看见因不朽与凡俗相混而生的黑暗阴影投射其上:这应该是两者皆存于我们体内的最强有力证明。因此我相信,我断言,我确定,我于此生结束后会开始更好的生命,在那里有我让我为之魂牵梦萦的荣耀女子。

不仅诗人的作品应以寓言的方式来解释。现实本身、历史、当代的事件和人物皆有多重意义。这不同于传统的拟人寓言,即将抽象的概念具化于人物形象,如波伊提乌将哲学视为女人之形象。但丁所谈论的形式可以称为启示—寓言,即指字面与现实之外的意义。他在《飨宴》的评论中,系统地运用了这种寓言。他将其所相信的九重天阐释为抽象的概念,即指构成理性可认知的知识总和的科学。七颗行星与7个学科,即四学和三学,其对应为:月亮对应语法、水星对应逻辑、金星对应修辞、太阳对应数学、火星对应音乐、木星对应几何、土星对应天文学、星座对应物理学与玄学、宗动天对应伦理;最终,在太空之外的至高天,对应神学。但丁在合组歌中与之对话的金星推动者,按这种寓言的方式可以被阐释为修辞艺术的大师们,尤其是西塞罗和波乌提斯,正是他们的著作将但丁引向哲学研究。但丁在现实生活中爱恋的“温柔女郎”可等同于哲学。

但丁在贝特丽采死后创作合组歌期间便开始有意识地使用这种寓言形式。他最显著、最富有创造力的寓言运用于后来创作的《神曲》中。他对“温柔女郎”寓言式阐释的发现,最终引导他理解了贝特丽采的意义。

那么为什么但丁在《神曲》中对“温柔女郎”只字未提?答案是,事实并非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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