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陈二人一唱一和,顿时使张之洞下不来台。他内心怒火中烧,遂想引典辩驳。但念头刚一闪,随即又打消。张之洞城府极深,觉得与这两位年轻翰林费舌争论诗句,未免有失长者之风,并且今日来松筠庵聚会,原为一件顶要紧的事而来,此事还需尽快与这班文友共同采取行动。于是,他哈哈一笑:
“二位仁兄说得极好。之洞佩服之至。幼樵兄一字之改,确实画龙点睛。以后,幼樵兄就是我之洞的一字之师了。”
张之洞的几句话不仅使张佩纶、陈宝琛把已经拉开的辩论阵势,顿时驱散,使他们二人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就连吴大澄、宝廷、王仁堪等人也出乎意料,绝没想到张之洞逆来顺受,化解了眼看展开的一场争论。他们一方面为张佩纶的改诗之妙拍手称绝,另一方面更为张之洞的气度和豁达欣然叫好。
宝廷打圆场说:“依本人愚见,幼樵兄只改一字,为孝达兄的佳作锦上添花,而孝达兄才学渊博又虚怀若谷,不愧师长风范,我等之楷模。我们诗也谈了,字也写了,可否就此打住。大家坐下来,喝茶品茗,边喝边聊,岂不乐哉!”
众人随声附和,连声赞同。于是大家分头落座,早有慧智大师手下的小尼端上茶来,摆在每个来客的小桌上。
这当儿,就听门口一阵爽朗话音。门帘掀处,慧智大师陪同一位四十开外的高身量、赤红脸膛男子走进来。那中年男子向大家拱手道,“诸位仁兄好雅兴啊!”
宝廷晃着大脑袋,问,“漱兰兄,我们还以为你不来了呢。是否又被嫂夫人拖住后腿啦?”大家都哄笑起来。
来人叫黄体芳,字漱兰,边赔笑边解释,“拙荆一向开明通达,从不过问我的去向行踪。今日倒是拙荆之弟来舍下一叙,耽搁些许工夫。”
“漱兰兄内弟莫非就是你提起过的总理衙门里的那位章京?”宝廷追问。
“正是。他今日向我谈了京城的新闻,特赶来向各位通报……”
不等他说完,宝廷打断他,“漱兰兄,不忙,先坐下,喝杯热茶。”
黄体芳坐在一把空椅子上,小尼照例又送上一杯热茶。黄体芳掀开茶盖,慢慢地品一口。他看见平日这些自命清高的才子们把目光集中在自己身上,不由一阵得意。他放下茶杯,习惯地用手将两只袖口往后拽了拽,咳嗽一声,正要发话,早已不耐烦的张佩纶冷笑道,“漱兰兄慢腾腾莫不是在卖关子?你所说的新闻恐怕在座的都有耳闻吧。”
黄体芳一愣,随即又大度地一乐,“幼樵兄既知端的,何不早向诸位披露一二。”
张佩纶说:“你的新闻是不是俄国公使到总署抗议朝廷将崇地山革职一事?”
黄体芳做一惊状,“幼樵兄得知信息真神速也,看来我还是晚了一步。惭愧,惭愧!”
张佩纶一声冷笑,“何谈神速?偌大个京城对此事已经在街谈巷议,天桥说书人也已编了段子,叫做:‘凯阳德怒容闯总署,董太师觍颜对凶神’。”
黄体芳没接张佩纶的话茬,只是向大家神秘地说,“诸位大人可能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此话怎讲?”陈宝琛问。
张之洞、吴大澄、宝廷等人也都关心地问:“还有更大的新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