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航天部某研究所上班的朱同学从北京回来度假，到我家来看我，寒暄过后他从包里拿出一袋软软的东西，放到茶几上。我以为是送我的北京副食品，谁知他告诉我：“这个是脚气粉，里面有八小包，每次洗脚时放一小包搅到脚盆的水里，洗三次肯定去除脚气。”
朱同学在我读高中时与我同班，他是全班性格最沉稳、学习最认真、成绩最好的学生，顺理成章考进南京大学，所学专业是低温物理，毕业后分配在航天部某研究所，所做职业是研究火箭燃料。一九八八年的他，在我面前展示他与同事研制的民用产品脚气粉，让我跌了眼镜，觉得自己太缺少想象力，不能忽而上天忽而踏地，把火箭燃料与脚气粉联系起来。
等我把眼镜扶正，端详他的科研成果时，他递进说：“我知道你有脚气，如果你用了觉得效果好，可以推销给别人，一袋八小包，一百袋一箱，每袋成本十二元，你可以零售给熟人，也可以整箱卖给某些单位，对外价格是每袋十八元。”我靠，朱同学的话让我再跌眼镜，觉得自己根本就没有想象力，无法把一个纯属读书材料、做学问搞科研的人与做生意联系到一起，而且是对准臭脚丫的鸡毛分量的生意。
才用了两包脚气粉，我的脚气就没有了。剩下的六小包被我送给一个关键的人，国营外贸丝绸厂的厂长、后来兼任丝绸公司总经理的我的老板。我经常跟老板一起出差各地，知悉他和夫人都有严重的脚气。用了脚气粉，老板和夫人的脚气也没了。老板笑吟吟地对我说：“小韩啦，这个脚气粉好，管用。厂里的职工不少人生脚气，还有人生鹅掌风，我看了说明书，这两样毛病它都能治。”
我看着一九四九年后第一代丝绸学院出身的老板，看着他的金丝边眼镜在日光灯下闪亮，看着他类似国务院总理李鹏的笑脸，期待他下面要说的话。
“这样吧，你弄两箱脚气粉过来，放到厂里的医务室去，两三千个职工中会有人用得着的。”
老板善解我意的话语，让我激动得再跌眼镜。就这样，我做成了平生的第一单生意，价值三千六百元，赚了一千二百元，相当于我一年工资。
第一单生意的成功，开启了我的商业思维：做生意赚钱要有熟悉的渠道和关系。在我一九八八年到一九九三年的一段企业生涯中，干的是工与商结合的职业，接触了从京城到各地的高官小吏、从国内到国外的工商界腕儿，参与招商引资、引进西方数国的先进设备技术，参与涉外经济纠纷的解决，经过成千万上亿元的项目和案子的洗礼，我摸到了一点职场之道，懂得了一个明规则，在高喊经济体制改革的政治体制的框框内，在社会与经济秩序不够规范公平的情势下，做成任何大事、赚取任何大钱，都得牢牢依靠政府，对待老外则要像对待银行一样，敢于挺直腰杆，坚决辩、拖、欠、赖。别以为在商言商、在商做商就够了，就是摆地摊卖馄沌，也要与政府的人——交警、城管、税员贴近关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