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我不从政,不做官,却是给公家做事谋生的。早年做国企职员给老板做助手,尽职接待部省市官员,跑京城参拜大领导求得对革命老区的政策扶持,为老板写各种文本上报给政府,有些成了市长、局长的讲话稿,这不都是参政吗?我二十多岁时做政协委员,认真说几句议论政事的话,不也是参政吗?我在报社做新闻记者、编辑,虽然不屑写空洞的会议消息、领导行踪报道,专心写城市化、民生处境方面的报道,这还不是参政吗?近几年到文艺界办杂志、做文艺家协会的事情,为服务于党和政府中心工作的文艺家服务,不是参政又是什么?
不瞒你说,四十多年前到派出所举报我写反动标语的瘦高个高中生,不少人都说他这辈子不文不武不才不德,全靠一门独技求生,拍人家马屁捧人家卵子算计人家心理,做过几年什么单位的小长。他退休后升读老年大学专心学艺,成为长枪短炮俱全的地方摄影家,见到我总是屈腿弯腰迁就我的身高,说话特别谦恭:“请沙主席多指教提携,你是大作家、艺术评论家啊。”你看看,人家温柔至此,我就得为他提供101%的服务,这难道不是甘为政事以德报恶吗。
莫言在斯德哥尔摩说了一段少关心政治多关心文学的话,狡猾狡猾的,正反都是极其深刻的,不要误读啊。在某些时候,少操心政事,多善待人生,于国于民于己都是好事。有人揶揄我说,你既然是作家,搞了半辈子竟搞到市府大院里上班了,不是被招安又是什么?每次听到这么说,我就想发笑,这半辈子我都是靠职业吃饭,做国企的技术管理人员、新闻媒体的记者编辑前后近三十年,做的都是非常具体琐碎的劳动,怎么我就被批成“被豢养”的作家了,我靠双手干活挣钱养家养己,就不能业余写作吗?就说近几年调到文艺界,也不是被市府权力系统招安,而是在市委宣传系统谋活,因为市委和市政府在一个大院里办公。我一直靠双手干活挣钱养家养己,对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建设有什么妨碍吗?就算把在文艺界“被豢养”的这几年划掉,我已为革命事业操劳近三十年,血压高到撑破血压表,蛮可以提前退休领劳保金安度人生。
不必牢骚,言归政事。时隔二十年有余,我又做政协委员了,即便不叫从政,也叫参政。不敢说与官员商人有福共享,至少说与市民百姓有话同声。春天去南国出差时,遇到一位政协高官,对我谈论参政之道:“社会上闲杂声音很多,居然有人编这样的段子:党委说了算,政府算了说,人大说算了,政协算说了。我觉得太偏激了,不符合事实,就说政协委员,地位确实在提高,参政的意见越来越起作用……”
说了半天政事,总得公示一下自己,以示透明公信。我目前的身份属于吃财政饭的事业性质,做事与普通公务员没有区别,虽按正高职称领薪,哪敢有和副市长比照薪金的想象力,和年轻的科级公务员也不敢比工资,更不敢比收入。近闻十八大期间风传的社会分配改革受阻,原因是国企高层竭力反对。无言啊,郁闷啊,抱着希望啊。伟大英明的时代,你的执政能力可以和谐十三亿人民,就不能用社会主义体制对拥财自重的国企高层革命一回吗?就不能用无产阶级政权对占有社会财富80%的少数分子革命一回吗?能作这种制度革命,什么花样的改革都不在话下,什么模样的伟大复兴都会实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