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事(1)

在我的眼里,村庄生活的内容非常清晰,奶奶家的门前有一条不到两米宽的泥土走道,南面是三分地的菜园子,村里人管这种菜园子叫自留地,大田都是生产队集体的。菜园子的南边,就是我儿时爱在里面戏水、摸鱼的池塘,四周的浅水处和岸上都是芦柴,在芦柴地里我曾经捡过不少的鸭蛋和鸡蛋,也在里面撒过不少的尿。

现在不管是哪个城市的人,即使是北京上海广州的人,像我这种年纪,仅仅追溯到他们的父母辈或从前的自己,身份多半是农民或后进城的市民,他们回乡探亲多是看望守着家园和农田的父母亲戚。我回老家没有父母至亲可以看望,只是空空地看看玩玩,找一种滋味。

“文革”后,三叔被落实政策从大队干部的位置安排到县城的中学上班,随后三婶和堂弟妹也离开乡下,去县城生活、读书、工作。想当年,要不是我的老干部爷爷去世得早,奶奶和三叔不会从县城回到乡下,在祖宅的根基上翻盖房子,吃十年多的农家饭;如果是这样的话,祖宅也许早就变成农田,我就没有准确的老家位置了,也就写不了这篇文章。同样由于爷爷早逝的原因加上一九六六年“文革”开始,三叔初中毕业后没得高中上,才跟着奶奶回到老家种地的。凭三叔的学习成绩和勤奋劲儿,如果给他机会,考高中考大学不成任何问题,前面已有我父亲、二叔做例证,三叔认为这就是他的命。我小时候爱听三叔讲故事,他把教育我读书做人的朴素道理穿插在故事里,影响着我的思想和情感。

三叔结婚时我不满七岁,已被父亲下放到老家,也就是下放到他和奶奶的家里,他的新婚大床我先睡过,照农村风俗这叫童子压床,预示他来年抱儿子。新娘三婶穿着大红的灯芯绒嫁衣和绣花鞋,带着木箱、梳妆台之类的嫁妆,由一辆加重自行车背到家里来了。我盯着三婶看个仔细,她个子高,皮肤黑,五官漂亮。她到家的第一天就做起了家务,私下里拉着我的手问这问那。

三婶不识什么字却很识事,对婆婆也算孝敬,下地干活更是一把好手。我那做新郎的三叔才十九岁,二十岁时就生了第一个儿子。婚后的三叔长高了半个头,才变成一个壮劳力。

村里的小伙子多在二十岁前就娶妻生子,二十三四岁才成婚的多是家里太穷,好不容易才讨到媳妇,年龄再大就只能找有缺陷的姑娘了,或者只能用两家的姐妹换亲。村里的光棍汉有的是,一到生产队地里忙活的时候,光棍们就往大姑娘小媳妇身边靠,眼如鹰,鼻如猫,嘴如钩。女人们干活的中间会停下来,走到背静的沟下、草丛里或坟头后去方便,有时会突然听到她们的叫骂声:“杂种不要脸的,偷看你姑奶奶缺德!”光棍们就赶紧逃跑了,比贼比阶级敌人逃得还快。

穷村僻壤,尴尬事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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