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乡月,相思得? 24

胡适对韦莲司的钦佩,主要是在思想的层面。他称赞韦莲司“见地之高”,不是寻常女子所能望其项背的。最重要的是,韦莲司很能在言谈以及书信来往中激励他去思想。韦莲司对胡适的帮助,最重要在于她的回应与问难,驱使胡适下功夫去厘清自己的想法。就像胡适在1914 年12 月给韦莲司的一封信里所说的,友谊最可贵之处,在于那心灵的交会、心智的激荡。韦莲司的问难迫使他必须有系统地思考,去整理并梳理他的知识,然后条理井然地,以清楚明确的语言去表达出来。胡适认为一个人只有在经过这种梳理的工作之后,才能说其所表达的知识真正是属于自己的。②他后来还自编了一句英文格言:“捕捉感觉、印象最好的方法,是用语言文字去把它表达出来。”胡适在1917 的日记里所说的话,“此两年中之思想感情之变迁多具于此百余书中,他处决不能得此真我之真相也。”这确实并不夸张。胡适在美国的留学生涯,是他一生思想、为人、处事的转捩点。①而韦莲司在他这个关键时刻,扮演了一个重要的角色。他们不但互相推荐好书,交换读书心得,关心世局,品评时事,而且关心彼此的立身、处世、健康和家庭。胡适能有韦莲司这样的红粉知己,无怪乎他会做出人生何复多求的豪语!胡适一生中的几个重要的主导思想,是在留学时期形成的。其中,国际仲裁的理想,是他一生所奉行不违,而且最所津津乐道的。我们可以在他与韦莲司的来往书信里,清楚地看出他这个理想渐次成形的轨迹。

(Expression is the best means of appropriating an impression.)③ 年回国以前,重读他两年多来给韦莲司的信。我在上文提到他在5 月4 日

① 周策纵,《胡适之先生的抗议与容忍》。本书所参考的,是收在耿云志编,《胡适评传》(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9),587-623 页。

② Hu to Williams, December 7, 1914. 

③ 胡适,《胡适留学日记》,第四册,1057-1058 页。请注意胡适有他自己的翻译,与笔者不同。胡适自己的翻译是:“你若想把平时所得的印象感想变成你自己的,只有表现是最有益的方法。”见他1921 年7 月21 日的日记,《胡适日记全集》,第3 册,217 页。

胡适在提出他的国际仲裁理想以前,奉行的是世界大同的理念。这个世界大同的理念,用他自己当时的话来说,是“大同主义”(cosmopolitanism)。从1912 年9 月起,他有三年的时间是住在康乃尔大学的“世界学生会”(Cosmopolitan Club)。在这个美国学生和外国学生同住,以促进国际友谊为目的的国际学舍里,胡适是其中的活跃份子。1913 年5 月,他还被选为任期一年的会长。当年9 月,“世界学生会”代表到华盛顿晋见美国总统威尔逊(Woodrow Wilson )和国务卿布莱恩(William Bryan )的时候,胡适即是代表之一。学生代表们还跟国务卿合照了一张像。威尔逊总统在接见他们的时候,对他们说了一番鼓励的话:“我认为我们这一次的小聚会,其所代表的,是现代人生里最令人感到有希望的事情之一。这也就是说,我们共聚在一起讨论,我们所关注的完全无涉于国与国之间的疆界畛域,而是如何去提升人类的心灵和精神。”② 

1914 年4 月,美国派兵干预墨西哥革命,民族主义弥漫于美国舆论界。绮色佳当地的报纸就以“但论国界,不问是非”(My Country, Right or Wrong )这个非常民族主义的口号作为标题。“世界学生会”的各国同学为此还有所辩论。胡适听了这些辩论以后,有所感触,就投书给当地的报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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