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心人(3)

到了春天,小贩子拉着驴车来了。上面载满了绿叶菜、倭瓜、茭瓜、芥菜疙瘩之类。他在道日吉家蒙古包旁边盖了两间土房,道日吉他们住进一间之后,再也没搬迁。那真是一个迁徙到哪儿,哪儿的水草就开始退化的年代。与其搬来搬去地麻烦,还不如开垦个小院子,种植用羊皮换来的菜籽,代替了肉食,既充饥又好吃。那一年秋天,小贩子带来腌菜的几个大缸以及两头猪,不久后又领来满口黄牙、说话嗓门儿很大的媳妇,以及两个跟道日吉同岁的黄毛丫头、一个还在襁褓里的儿子,人和猪一起挤进那间土房。他们吃糯米面汤煮酸菜、猪肉炖粉条,这些是他们的日常食物。道日吉家也从此不再放牧,开始养走到哪儿拱到哪儿的所谓的猪。猪油可以烙面饼吃;肉呢,可以跟绿叶菜、土豆……什么都可以一起炒着吃,比牛羊肉好,也很省。

后来,他们家七大姑八大姨、街坊邻居都往这边赶着似马似驴的骡车,一帮儿一帮儿地搬过来。跟道日吉玩耍的伙伴自然多了,玩笑开大后,打架也自然多了。只有小贩子的大女儿,对道日吉格外亲,偷偷从家里拿风干的芥菜疙瘩、干豆角什么的,给道日吉吃。道日吉起初还之以礼,亲她一口。再后来,两个人干脆在灌木丛中相拥而卧……

循着垃圾味儿,蚊子苍蝇向老爷子扑过来。他找了一根柳条儿,驱赶着它们。沿路有很多可捡的东西,也没人跟他抢,他将早上出来时带的七个袋子装满后,一个个藏在路边,现在手头一个袋子都没了。道日吉依然没有回去的意思。吃了几口东西,吸了一支烟,喝了几口随身带来的酒……再走一里地看看吧,没什么东西就回去吧,回家可能得日落了,想着这些,他站了起来。没走几步,便捡到两个袋子,也很快就装满了。再往前走,还是会遇到很多空袋子、酒瓶、纸盒。所以,他不知不觉地继续沿路走着。

秋天晌午的太阳灼烧着脑门儿,脸上的灰尘被汗水冲成了个大花脸。偶尔喝一口水,润一润嗓子后继续捡着,装着,背不动的时候,将其拿到离马路稍远的地方藏起来。

自从小贩子来他们营地住下来后,老喇嘛再也没来。道日吉不知道他是圆寂了,还是因为其他原因。他每天跟小贩子的两个女儿在野外采沙葱、捡野果子什么的,乐此不疲。母亲偶尔棒打着猪和狗,自责着嘟囔:“这些都是我的罪孽啊。”后来,道日吉成了小贩子家的女婿,终日与铁锹榔头为伍,给新搬来的人家干打土坯、砌土墙、拉柳条儿、锯木头等盖房子的活儿,挣几个钱,勉强让一家人糊口。来这里住下来的人家,每顿饭能吃饱的没几家。饥饿之余,偷东家种的芥菜疙瘩,摸西家种的韭菜成了常事。早晨到田里时,若看不见别人的脚印,那就等于那家姑娘四十岁都未找到婆家,会成笑话。即便夜晚守着农田,第二天该少什么,依然会少什么。丢了东西、少了庄稼是小事,偶尔有哪家媳妇偷东西被捉之后,被赤裸了身子游街示众,使其脸面扫地,成为大家茶余饭后的闲谈。这时数落得人面红耳赤的老爷们儿,到了第二天清晨却因睡了人家的婆娘惹了事,被打被揍的事也屡见不鲜。

道日吉比较幸运,桃花运好,从来没被捉过。他知道半晌的时候,男人们都到地里去了,被捉的几率相对低。夜里的话,男人们玩完麻将,什么时候都有回家的可能,所以被捉的多。在苞谷地里约会,也是一种幸福。道日吉经常是等苞谷快快长高,等得心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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