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家 第二章(4)

妈妈和钟馨郁闻声,纷纷放下了爸爸,转过头来,妈妈自然是认得的,笑眯眯地招呼亲戚坐下,钟馨郁也点着头,拿出杯子来洗了给他泡茶。

也是多年没见了,外人些又哪知道这家人的丑事,姑老爷看了钟馨郁好几眼,从她手里客客气气把茶接过了,说:“好快啊,这段逸兴都长这么大了!简直长成大姑娘了!”——妈妈扑哧一声,把脸埋在手里抖着肩膀,也不知道是在笑还是要哭,钟馨郁把茶递稳了,缩手回来,脸上摆不出什么表情,笑也不是。

爸爸只有说了:“喊姑爹嘛。”

“姑爹好。”钟馨郁说。

姑老爷却着实是个实诚人,他跟爸爸说:“胜强,你真的是脑壳昏了,她怎么叫我姑爹啊,她要喊我姑老爷的!”

妈妈抖了半天肩膀,但还是终于把脸抬起来,给大家解了围:“哎呀,姑爹,这个不是段逸兴,是胜强一个朋友!”

姑老爷吓红了一张脸,赶紧连连道歉,抬起半个屁股来说着话,始终也没敢再坐实回板凳面上——就这样走了。

走了外人吧,剩下爸爸他们三个,倒还是客客气气的。就像现在这时候,钟馨郁连声跟妈妈说抱歉:“陈姐,简直不好意思,也是顺便就在路上想起给薛哥带了点吃的过来,不知道你弄了这么多东西来。”

“没事,没事,”妈妈把列成田字形的吃食们收起来,“我也是随便乱做了点,做也做不好,哪有馆子里面的好吃,他吃了就好,吃了就好。吃得还好嘛,胜强?”

钟馨郁和妈妈两个人都看着爸爸,等着他的回答。爸爸,你今天中午饭到底吃得好不好呢?爸爸脖子上架着两把刀,恨不得在肚子上再插上一把,掏个洞,把吃下去的东西都挖出来,然后重新把妈妈做的东西再吃一遍。

“饭好吃,汤也好喝。”他最后说。

于是两个婆娘都笑眯眯地各得其所了,妈妈去洗爸爸喝汤的汤碗,钟馨郁拿饭盒盖子垫着开始切水果。“陈姐吃苹果还是梨?”她问在厕所里洗碗的妈妈。

“吃苹果嘛,我不爱吃梨。”妈妈说。

“那就吃苹果嘛,梨吃了凉胃。”钟馨郁便高高兴兴地开始切苹果,切了一个,又切了一个,切了皮,又切了心子,然后把苹果四仰八叉地放在饭盒盖子里,拿牙签插着。

“这两个瓜婆娘到底是真的瓜还是装瓜啊?”爸爸躺在床上,这辈子第一次真正百思不得其解了。难不成他扯了个羊癫风,就一夜回到了解放前?

他躺在床上,眯着眼睛,装成睡着的样子,看着两个婆娘在一个病房里打转转。陈安琴绝口不提离婚的事,钟馨郁也不知道要回避,爸爸真巴不得死了算了,好歹那天死了,也算高高兴兴地睡了一个婆娘,现在这样算个什么道理,蜡烛两头烧,里外不是人——住院吧,就跟住牢房一样,出院吧,就是说病好了,那是不是要开始跟婆娘睡觉了?“龟儿子要先跟哪个睡嘛。”

“算了算了,睡了睡了。”爸爸眼睛一闭,心一横,好歹趁着两个婆娘忙活的间隙睡了过去。

爸爸后来总算承认了,他那天做了一个梦。不但做了个梦,居然还把这个梦清清楚楚地记住了,这对爸爸来说简直是咄咄怪事。一场梦里,他可把家里的人都梦见了。奶奶和爷爷,大伯、姑姑和他自己。

说的是爷爷和他去买卤鸭子,原因好像是姑姑从崇宁县回家来了,爷爷雄赳赳地揣了十块钱,跟爸爸去买卤鸭子。好大一只卤鸭子啊,师傅把鸭子从架子上取下来,平平展展放在案板上,就像一架小飞机。师傅举起菜刀,咚咚咚咚几声,把鸭子大卸八块,然后拢起来往塑料袋子里装。爸爸守在玻璃外面,姑姑在读中师,也就是说他还没初中毕业,毛都还没长齐的小娃娃,一只鸭子就可以把他馋得清口水流。师傅问:“要不要翘翘儿?”“要!”爸爸忙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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