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此还有一些《肖像》札记,写在用废了的油印教材翻过来装订成册的稿本上。可惜,厚厚一本,丢失在“文革”前的三业中耐火厂凤凰村驻地。
评论写过。长春《电影文学》杂志发表了我的两篇电影文学评论,笔名“夫累”。我记不起来当时为什么要起这个怪名,但至少流露出对刚刚开始的人生经历已有如牛负重的感觉,并预示了某种命运的到来。
果然,“文革”前的大批判来了,如批《早春二月》,我带着极大的热情投入其中,像一个练了几年功的毛头小伙子忙不迭地想试一试身手。于是写了《文嫂之死》,发表在全国的《冶金报》上。当时《冶金报》驻武钢的记者向三业中语文组的老教师刘靖波了解我的情况,想接受我做该报的“业余评论员”。与此同时,我收到了北京《光明日报》理论版对我寄给他们的《是对卫国战争的反思,还是对卫国战争的背叛?—评苏修近年战争题材影片的危险倾向》的回信,他们对论文给予很高的肯定,但“因当前政治任务的需要,暂时不能发表”,希望我能继续放在他们那儿,保留他们随时刊用的机会。(底稿全丢失了。)
一方面,我只是武钢三业中的代课老师,另一方面,内心已有一个声音在说:“看吧,‘乘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
如果前述“身份”是委屈的,那么现在似乎能表明,身份下承担着的却是一颗“忠诚的心”;不管你们怎么看我,可我对马克思列宁主义毛泽东思想的领悟与捍卫够得上一个“自觉的战士”。事实上当时从“九评”的学习中已经意识到:文化大批判只是政治大批判的前声,国际共运的马克思主义大旗,现在轮到中国的毛泽东来扛了。
这就是“文革”前的我的“是非所是”的“身份”。
第一次大字报的雷击:谁都能投第一块石头?
1965年夏天,我所在的单位武汉钢铁公司第三职工业余中学,按武钢教育处的部署进入群众揭发阶段。大字报一出来,整个单位的气氛立即变得肃杀起来。
“反胡风反革命集团”时,我在武汉市第二中学读初中,少不更事。
“反右”时,我刚刚进武汉市第一中学读高一,有了一些感觉。比如,市一中老校长章琪,当时受审查住在操场边一个楼梯下的存放扫帚的三角形储藏间里。有一次,我正好看见他出来,仍然西装领带革履整整齐齐的,端着一个洋瓷碗,腋下夹着一个纸袋,锁好门,向食堂走去,平淡得无声无息。我远远地注视着这个曾经显赫的重点中学校长。还有,进校门的大厅里挂满了大字报。其中写一位女老师的大字报写得特别“臭”,还配了几张下流的漫画在旁边。一天放学,我在学生食堂吃完晚饭回家,路过大厅时,看见一位女老师带着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女孩看大字报。同学悄悄告诉我,大字报写的就是她,武汉有名的生物化学“四
大金刚”之一,叫黎××。旁边是她的女儿。当时我很纳闷,“这样的大字报能看吗?而且还带自己的女儿看这样写自己的大字报,真奇怪!”
十年过去了,现在轮到我来经历大字报。
我在单位的人缘一向不错。第三业中在厂前萧家湾,职工学生主要来自厂前的炼铁、平炉、轧钢、机总、耐火、运输部和一冶金属结构的青年工人。所谓“青年工人”当时一般也有20至25岁的年龄了。他们有一个共同的称号—“鸭子工”,即“2级工”。他们来自全国各地,工作年限很长,1958年到1965年,8年,但工资级别长期停留在“2级”上,因“2”写起来像个“鸭子”,便自嘲为“鸭子工”。他们是武钢的一大难题。
“青年工”年龄普遍偏大,工资低,未成家,情绪很不稳定。他们来读夜校,其中一个重要原因:找对象。哪个班的女生多,哪个班的出勤率就高。否则,一个班一学期下来,最后坚持下来的职工,能够维持最初报名的25%,已经算不错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