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跟继父离婚后,米(没)马上搬走。我们还跟继父同在一个屋檐下,甚至是同在一个房间里。继父跟他的父兄分家时,只分得一间房子,但很高,很宽。宽可以隔成两间,高可以隔成两层。那时,满山都是古树,只要就地取材,房屋就很高很宽。娘跟继父分开后,房屋一分为二,我们依然可以在此安身立命。法院判的,继父再不乐意,也无可奈何。
我们就挨着继父的火坑新挖了一个火坑,挨着继父的床新开了一个床。一个堂屋,两个火坑。一个楼板,两个大床。看似井水不犯河水,实则藕断丝连。的确,我们都各自生自己的火,各自做各自的饭,早晨或黄昏,当一个堂屋里两个火坑同时飘出炊烟时,那是一种怎样奇异的家庭景象?更奇的是,两家人分开了,两家的日子却连起来了,哪家炒了一点好菜时,都会分一点给对方。哪家什么米有(没有)了,另一家就会借给对方或者送给对方。如果哪家大人出远门米有(没有)回来,另外一家的大人就会主动照顾小孩的吃住。继父跟娘也不吵架打架,相互客气了。继父的孩子也不跟我斗气赌恨,经常在一起玩了。吃完饭,两家人会坐在一起聊天,讲家长里短,讲是非小话,娘和继父还会轮流给我们摆龙门阵、讲故事。要死要活的分开了,居然若即若离地融洽、和好了。你说这生活有多么奇妙和奇怪?
这是距离产生美呢?还是生活太丰富神秘?也许都是。也许都不是。生活,有时候就是一潭深水,我们只能在水边踏浪、嬉戏,而不能在水里泛舟、游泳。我们只要不往深处走,就不会被卷进漩涡,不会被活活淹死。两家人原来如此水火不相容,可能就是把生活这趟水趟得太深,太混,全是漩涡了。
相安无事且有点其乐融融的生活,使得继父想跟娘复婚。孔家大婶娘也劝娘跟继父复婚。但娘似乎已经看懂生活了,娘不想以复婚的方式打破这种平静,更不想以复婚的方式破坏我和妹妹难得的快乐生活。没读过一天书的娘,以自己的婚姻实践明白了古人总结的道理:婚姻就是坟墓。为了孩子,娘宁愿自己做一个与色、性绝缘的清教徒。
但这种平静很快被一场突如其来的病魔打碎了。那时,我12岁,在茄通公社办的古丈县第二中学读初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