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力
癸酉之夏,钟叔河先生为编一套书,来京查阅相关资料,住翠明庄。我们见过面。出门,我给张中行先生去电话,告以钟先生到京事。这样做,是此前我知道他们二位曾有过往,大约也只是纸笔之缘,能见一面,最好。像是在第二天上午,钟先生打来电话,说已和张先生联系过,定好,这就去见他,从翠明庄到沙滩,不远,想走着去,希望我也能同往。我,一是忙于看稿,二是也不愿相扰,就客气地推谢了。后来知道,他们不只见了面,还吃了晚饭。晤谈之情,虽未见,却不难想象是颇如意的。根据是从张先生不多日后写的那篇《书呆子一路》(收入《负暄三话》时,易名为《钟叔河》)中获得的,几乎是专为钟氏其人绘形传神了。据此,不妨想见钟先生平日里的声音笑貌了。他们的相见,可谓半面之旧,张先生事后的成文,却很快。凭一时之思或者倚马千言之功?细想,是,又不尽然。原因,更深的,还应该来于相印之心。看经历,在读书和写作之外,两位常年所操劳的,都是编辑和出版,身务同业,心就不能不怀有同感。引古典,是《尚书》中的成句:“人之有技,若己有之;人之彦圣,其心好之。”这种情,如涓涓之水,流淌于文章字句间。像上来这一段:
“钟叔河先生住湖之南,我住河之北,相距弱水三千,只今年夏他北来,住东华门外翠明庄十许日,我们在我的城内住处景山之左见一面,招待他一顿晚饭。他著作等身,如果连编印的也算在内,就要‘超’身,可是我手头只有两种。其一是周作人、丰子恺《儿童杂事诗图笺释》,是掏自己腰包买的,其二是《书前书后》,是他北来过访时当面送的。见一面,相聚不过三四个钟头,即使是长舌妇,又能谈多少?总之是很想多了解而了解并不多。可是我仍然想写他,是因为,即使只根据皮毛,也觉得很多方面,都不是一般人所能及;或者退到家门之内,专打自己的小算盘,与我臭味相投。所以,也曾沉吟一下,最后还是决定写。”
这段话,虽只是开场白,却耐咀嚼,犹似杜少陵《春日忆李白》中“渭北春天树,江东日暮云”意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