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在日本,我开始看清了我们中国在世界竞争场里所处的地位;是在日本,我开始明白了近代科学——不问是形而上或形而下——的伟大与湛深;是在日本,我早就觉悟到了今后中国的运命,与夫四万万五千万同胞不得不受的炼狱的历程。
——郁达夫《雪夜》1914 年7 月,经过将近一年的拼死苦读,郁达夫终于考入东京第一高等学校预科,获得官费留学资格。
几乎与郁达夫获得官费留学资格的同时,长兄曼陀先生应召回国就职于北京大理院推事。
郁达夫送走了亲爱的长兄和嫂嫂,从此独自一人漂泊天涯。这时候,他的思想情感和性灵都在急剧地发生变化。正如他在一篇名叫《雪夜》的文字中所说,谙熟了日本的言语风俗和生活习惯,谋得了自己独立的经济来源,特别是揖别了血肉相连的亲戚兄弟之后,每每于旅舍寒灯的底下,或街头漫步闲行的时候,中华民族国际地位低下的屈辱感更是时时袭上心来,除此之外,最能恼乱他性灵的便是“男女两性间的种种牵引”和诱惑。
日本在“明治维新”之初曾提出过一个很响亮的口号——与中国的传统文化彻底决裂。政治、经济、文化、法律、教育、科技等完全效仿欧美等先进的资本主义国家。这样,经过“明治维新”大变革后的人们,特别是青年一代,在他们头脑中已很少残存中国传统的道德观念了。尤其是在男女两性关系方面表现得更为明显。用郁达夫在《雪夜》中的一段话来描绘当时的情景就是:
两性解放的新时代,早就在东京上流社会——尤其是智识阶级,学生群众——里到来了。当时的名女优像衣川孔雀,森川律子辈的妖艳的照相,化装之前的半裸体的照相,妇女画报上的淑女名姝的记载,东京闻人的姬妾的艳闻等等,凡足以挑动青年心理的一切对象与事件,在这一个世纪末的过渡时代里,来得特别的多,特别的杂。伊孛生的问题剧,爱伦凯的恋爱与结婚,自然主义派文人的丑恶暴露论,富于刺激性的社会主义两性观,凡这些问题,一时竟如潮水似地杀到了东京,而我这一个灵魂洁白,生性孤傲,感情脆弱,主意不坚的异乡游子,便成了这洪潮上的泡沫,两重三重地受到了推挤,涡旋,淹没,与消沉。
东京社会出现的“两性解放”的潮流,是唤起郁达夫对异性的爱情渴望和追求的一个外在因素,然而起决定作用的还是他内心深处产生了对日本女性倾慕的情感。
长兄携嫂嫂回国后,在日本——郁达夫已是无家可归了,再加上经济和时间都获得了相对独立,久而久之,他与日本女性的接触和交往开始多了起来。
通过与日本女性长时间的交往,郁达夫发现,日本“明治维新”之后的少女们,较之故国的姊妹们更有着许多新鲜可爱之处。首先,她们对于守身如玉和男女授受不亲的观念,没有我们女同胞那样的迂腐和固执,“又加以缠足深居等习惯毫无,操劳工作,出入里巷,行动都和男子无差;所以身体大抵总长得肥硕完美”,绝对没有我们的林黛玉小姐那样的“临风弱柳,瘦似黄花”等病貌病态;其次是日本女性的肤色大多是雪样的细腻洁白,风样的柔嫩妩媚,令人赏心悦目,百看不厌。“关东西靠山一带的女人,皮色滑腻通明,细白得像似磁体;至如东北内地雪国里的娇娘,就是在日本也有雪美人的名称,她们的肥白柔美,更可以不必说了”。(郁达夫《雪夜》)再者是日本女性一般都具有豁朗通达,喜爱自由,崇尚民主的性格,是比较容易接近和交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