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少女的丽质(3)

当时东京可供人们游玩的地方是比较多的,如浅草附近的娱乐场,市内小石川区的植物园,市外武藏野井之头公园等,都是比较高尚清幽的园游胜地。

在那里有的是四时不断的花草,青葱欲滴的列树,涓涓不息的清流,和讨人欢喜的驯兽与珍禽。你若于风和日暖的春初,或天高气爽的秋晚,去闲行独步,总能遇到些年龄相并的良家少女,在那里采花,唱曲,涉水,登高。你若和她们去攀谈,她们总一例地来酬应;大家谈着,笑着,草地上躺着,吃吃带来的糖果之类,像在梦里,也像在醉后,不知不觉,一日的光阴,会箭也似的飞度过去。

——郁达夫《雪夜》多情善感,风流倜傥,而又正处在18 岁烂熟青春期的郁达夫,生活在这样一个美女如云和奇花异草丛生的环境里,不可能不陷入爱的旋涡中。1936 年1 月,他在自传《雪夜》中的一段话就说得很确切明了,其间“感觉得最深切而亦最难忍受的地方,是在男女两性,正中了爱神毒箭的一刹那”。

日本少女的天生丽质也好,风情万种也罢,这种种的美德和善解人意之处,都是对大和民族的青年而言的,只有他们才能够独享这一切,而对弱国子民的中国留学生,她们则和她们的父兄一样,充满着轻蔑和歧视。

在日本留学长达十年之久的郁达夫,对这一点有着切肤的体会和深刻的感触。他说:

这些无邪的少女,这些绝对服从男子的丽质,她们原都是受过父兄的熏陶的,一听到了弱国的支那两字,哪里还能够维持她们的常态,保留她们的人对人的好感呢?支那或支那人的这一个名词,在东邻的日本民族,尤其是妙年少女的口里被说出的时候,听取者的脑里心里,会起怎么样的一种被侮辱,绝望,悲愤,隐痛,混合作用,是没有到过日本的中国同胞,绝对地想象不出来的。

——郁达夫《雪夜》钟情于日本少女的天生丽质,倾心于日本少女的豁达开朗、风情万种,在心灵深处,想去大胆地追求,热烈地去爱,也希望得到她们的爱,这是郁达夫留学日本初期情感深处的主流,而表现在行动上则与此正好相反——犹豫彷徨,似进似退,亦真亦幻。

《沉沦》中的主人公“他”,在郊外遇到日本女学生时所呈现的复杂心态,就是郁达夫当时对日本女性情感的艺术写真。

在公共场合,特别是在郊外女性罕见的地方,互不相识的青年男女彼此点头致意,或相互道声“好”,这在日本原是很正常的事,在青年学生之间,更是司空见惯的。但郁达夫每次遇到这样的事情时,则是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悲喜交加,欲罢还休。小说写“他”和日本女学生分别后,回到旅馆时的矛盾心理道:

进了他自家的房,把书包用力的向席上一丢,他就在席上躺下了。他的胸前还在那里乱跳,用了一只手枕着头,一只手按着胸口,他便自嘲自骂的说:

You coward fellow, you ar e too coward !

“你既然怕羞,何以又要后悔?

“既要后悔,何以当时你又没有那样的胆量?不同她们去讲一句话?

“Oh, Coward, Coward !”说到这里,他忽然想起刚才那两个女学生的眼波来了。

那两双活泼泼的眼睛!

那两双眼睛里,确有惊喜的意思含在里头……

心里向往异性的爱,而且十分渴望得到异性的爱,但在行动上却又不敢有所表示,这种复杂矛盾的心理,像恶魔毒蛇一样始终缠绕着年轻的学子郁达夫——一方面折磨着他那孱弱的躯体,另一方面则渐渐地蚕食着他那游移不定的灵魂。

困惑复困惑,折磨复折磨,时间一长,他的忧郁症便随之产生了——生的苦闷、性的苦闷,成了他生活和情感中的两大主题。

他的忧郁症愈闹愈甚了。

读书导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