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打猎故事的结局,是猎手和猎物同归于尽。大熊死了,它血肉模糊的尸体旁是那只叫“狮子”的猎狗,失去了可以较量的对手,山姆·法泽斯也很快离开了人世。小说的结束,是成年后的艾克进入森林为他的精神上的导师山姆扫墓。这时的大自然已面目全非,伐木场修起来了,小火车也开进了森林深处,它仿佛是“用爬行速度前进的一架发狂的玩具”,“把一口一口复仇的、费了好大劲才吐出的废气,喷到亘古以来就存在的林木的脸面上去”。机械时代的铁臂把人类昔日的荣耀一下子就抹去了。
《殉葬》里的冲突是什么呢?一个人与风俗,还是生与死?随着故事的展开,死亡的气息越来越浓重。然后出现了我们前面说到过的蚂蚁,它们出现在黑人逃跑的途中是有其意义的,因为正是这个细节里传达出了福克纳对这个世界的絮絮细语,这就是对人的命运的深深的怜悯。它一笔带过,但足以打动人心,这个细节告诉了我们什么是短篇小说真正的魅力。1949年,福克纳穿着一件借来的西服站在斯德哥尔摩的讲坛上就是这样说的:任何一个时代的写作者,都不能失去人类亘古至今心灵深处的真情实感,不能失去爱、荣誉、同情、自豪、怜悯之心和牺牲精神。在同样优秀的《沃许》(这个小说后来几乎没作改动移植进了一部结构庞大的长篇《押沙龙,押沙龙 》)里,福克纳的这种怜悯转化成了愤怒。尽管他一直在小心翼翼地寻找一条较为温和的路子,描写中间状态的事物,让高尚者和卑劣者在他的小说里共存,但在《沃许》这个小说里,他就像沃许·琼斯放火烧掉房子一样烧掉了邪恶。对弱者的深切怜悯使福克纳成了一个愤怒的作家。沃许一直崇拜着庄园主塞德潘上校,忠心耿耿,唯命是从,当他发现上校对自己的孙女弥丽别有所图,他还是坚信上校能把一切事情都处理好,后来,孙女生下了一个女儿,他还是感到由衷的高兴,因为上校以他60岁的高龄让弥丽怀孕,再次证明了他的与众不同。但出乎他意料的是,上校对产后的弥丽十分冷淡,他大清早起来是为了看产下了小马驹的母马,而不是弥丽母女。他残忍地对弥丽说,“真可惜你不是匹母马,要不然的话,我就可以分给你一间挺像样的马棚了。”正是这番话使沃许对上校的崇拜烟消云散,摧毁了他的精神支柱,他杀死了他追随了几十年的“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