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父亲对少年的期望,或许正如一个人读着所谓的禁书——期望大,失望更大。
听见鸟鸣,唧唧喳喳,它们在春天的屋顶跳动,春天的屋顶正爬着绿绿的藤蔓。少年坐在案前,有点发痴地望着窗外,手中握着的羊毫盈盈欲滴。他想,自己要是那群鸟中的一只该多好啊!父亲不在家,他一个人在书房写字,要写满整整五十张,他有时候会和父亲讨价还价,四十张行吗,声音像昨夜飞在云帐间的一只蚊子。父亲说古人为了练字,醮干了几个水缸的墨汁,你这点算什么?少年伸伸舌头,几水缸的墨是多少墨啊?少年家的厨房里就有一只青瓷大水缸,两个他还抱不过来,盛满,一家人生活起居可以用一两个星期,他老怀疑这个故事的真实程度。他心里想写字有时候还不如去看女生们跳“小河流水哗啦啦”有趣,有的笨女生跳不过去,橡皮筋缠在双脚间越缠越紧,最后动弹不得,很有些胡搅蛮缠的好玩,尽管他对女孩的游戏敬而远之。他索性画兰花,把兰花的叶子画得像菖蒲的悠长,又画竹子,把竹子画得又长又瘦,还是像菖蒲,又老又丑的菖蒲。他心情落寞,把画过的纸张揉成一团,扔进纸篓,这张是不能让父亲看见的。
画到竹子,少年侧目看到云帐架上的竹竿,风干的微红,他想起临过的诗:
小雨收尘,凉蟾莹彻,水光浮璧。谁知怨抑?静倚官桥吹笛,映宫墙,风叶乱飞,品高调侧人未识。像开元旧谱,柯亭遗韵,尽传胸臆……
少年管不了诗人怀才不遇的苦闷,内心孤寂、怀才不遇是文人墨客们的事情。他只觉得在月下吹笛是件好玩的事,他天真地以为自己和“柯亭遗韵”的蔡邕有共通之处,老蔡避难柯亭,见亭间有竹橼(缘),知道为良材,取下制笛,其声清越。少年也有蔡邕眼光和勇气,褪下云帐,用锯取红竹的一截,如在传统的影子里轻易截取出一间生动的回忆。再把钢丝在灶间烧红,在竹上钻出一排整齐的笛眼,敷上竹膜一角,不一会儿,少年的笛声就在傅霜的桥面了。
窗外,爬满藤蔓的屋顶,更绿了。
少年想,且让他做一回含笛的美少年吧,少年的时光就是翩翩玉笛一支。他当然不懂抚笛,只是在享受创造力带来的快乐。
母亲看见堆在床上的云帐,说:“混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