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 如人饮水 冷暖自知(1)

对于成长期的萧红来说,生活总是充满了抗争,总需要不断地抗争。

对比外面世界的精彩,张家大院的荒凉,总让人心生荒芜。

小学毕业之后,萧红想要去哈尔滨读书。这念头就像是三月的野草,在心底挣扎升起,然后枝繁叶茂。任是父亲不断扬起暴怒的剪刀,伯父挥舞反对的拳头,都不能让它在春风刚刚吹起的季节就开始萧条。

本来和家人关系就不好的萧红,因为去哈尔滨读书这件事,和家里人闹得更僵了。除了一向疼爱她的祖父,没有一个人支持萧红去哈尔滨读书。

夜阑人静的时候,她感觉自己更孤寂了。除了祖父,没有人站在她的背后,甚至一向开明的伯父都极力地反对。然而,执念已经那么深了,怎么能轻易地就连根拔起?

萧红决定采用消极抵抗的政策,闹了几日,父亲还是无动于衷。

“我要去当修女!”萧红把这最后的炸雷抛向了父亲。父亲气得发抖了!

这女儿终究是留不住了!也罢,到底哈尔滨那所学校是为富家女儿设立的,看起来非常保守,把女儿送到那边读书一定不会学坏。抱着这样的想法,父亲放手了。

挥一挥手,与站在门口的祖父再一次地告别,萧红头也不回地坐进了去往哈尔滨的马车。

终于,她要去哈尔滨第一女子中学读书了。呼兰河边的野花一朵一朵的绽开了笑颜,粉房的歌声,像是城墙上的红花,春风一吹,便摇曳着风姿,不住地欢笑。

这时候的萧红已经是个中等身材的大姑娘了,圆圆的大脸庞旁边坠着两根很粗很粗的乌黑光亮的大辫子。白皙的面庞上有一对灵活的明亮的大眼睛。这时的她平时不爱说话,给人一种很沉静的感觉。

萧红独自走进这所位于哈尔滨市南岗住宅区,全省有名的女子中学。学校操场很大,有球场、田径场,操场周围环绕着高高的白杨树,夏天的时候葱葱茏茏的,很美。这里配套设施完善,还设有秋千架、荡船等运动器材。最妙的是冬天只要泼上水,操场就成了天然的滑冰场,是师生们娱乐的好地方。

在这座校规甚严的新式学校,萧红被学校丰富的藏书和有趣的课程深深吸引。她沉静内敛,认真学习,四十多人的班级里,她的成绩一直都很优异。这里的课堂上还有她最爱的美术课,在毕业于上海美术专科学校的高老师的引导下,萧红陷在这份热爱里愈发不能自拔了。

每逢假日,萧红都会和另几位热爱绘画的同学相约一起去写生。在美术老师的带领下,走出校门、走出哈尔滨、走进郊区,找一处优美僻静的地方,师生一起支起画架,拿起画笔,用心去描摹眼中的世界。

闭上眼睛,感受大自然的恩赐。她沉醉于张着一只只大眼睛的春天的花朵;沉醉于跳来跳去的调皮的夏天树影;沉醉于晃悠悠荡着秋千的秋天的落叶;沉醉于张开怀抱拥抱大地的冬天的雪花。

这变幻的四季美景,让萧红暂时忘记了呼兰河的狰狞与丑恶,暂时忘记了内心那溢满的荒凉感,她在画笔中,找寻内心的宁静。

1928年的冬天,大雪来得分外迟。在这个素有“东方莫斯科”之称的国际化大都会的上空,总是笼罩着厚厚的乌云,阳光射不进来。这个冬天注定不平静。

十一月,萧红和同学一起,集结在南岗下坎,她们参加了哈尔滨学生联会组织的反对日本在东北修筑铁路的游行示威。这是萧红第一次参加真正意义上的反帝学生运动。

听着站台高处学生路权联合会主席张湘桂斗志昂扬的演讲,看着他握紧的双拳在空中有力地挥舞,萧红也热血沸腾起来。

“打倒日本帝国主义!”台上张主席的声音不停地在她的脑海中回荡。渐渐了解了日本对中国的无耻侵占行为,愤慨之情在她的内心积聚。如果说一开始只是随波逐流的被人群拥到了游行的现场,那么现在的她心甘情愿的在为民族尊严游行。她要为祖国的命运做抗争。

“那时我觉得我是在这几千人之中,我觉得我的脚步很有力。凡是我看到的东西,已经都变成了严肃的东西,无论马路上的石子,或是那已经落了叶子的街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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