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牧生活(4)

另一方面,家庭越大,人手越多,生活才可稍稍轻松。光是找水这一项活计,已繁重得令人喘不过气。找到一点可用的水已是艰难,充足的水源更不用提。每当驻扎地点附近的水日见干涸,父亲便得上路找水。他给骆驼绑上几个母亲用干草编成的大袋子,一去就是几天。他找到水后,灌满袋子,再回头寻找我们。我们尽量在原地等他回来,可随着水的减少,每天饮牲口的路越来越远,有时不得不搬迁。虽没有道路、街道牌,也没有地图,父亲却总能找到我们。父亲不在家时,比如去镇上买食物,找水这件大事就得由家里的一个孩子来干,因为母亲必须留在家里打点一切。我也曾数次出门搜寻水源。不管要走多少天,走多远的路,不找到水绝不回头——空手回家毫无意义。每个人都懂得不能空手回去,因为那样全家人就会彻底绝望。达到目的之前,无论如何都得继续前进。“我没办法”——这种借口不可接受。

妈妈命我去找水,那我就非找到不可。离开非洲之后,每次看到别人抱怨头疼干不了活,我在惊讶之余,好想对他们说:“我让你好好见识见识什么叫辛苦吧。以后你就再也不会抱怨自己工作苦了。”为了减轻每个人肩上的重担,家里就得多几个女人和小孩。所以,在非洲,一个男人娶几个妻子很常见。我父母这一对与众不同,多年来家里一直没有外人。然而,母亲生了十二个孩子之后,对父亲说:“我太老了……要不然你再娶一个?让我歇歇吧。别来烦我了。”我不知道她当时说这话是不是当真的——她大概认为父亲绝对不会这样对她。然而,有一天,父亲不见了。我们都以为他出门找水和食物去了。母亲一如既往,独自在家料理家务。可父亲这一走就是两个月。我们正纳闷他是不是死了,他不吭一声地回到了家。当时天色已黑,所有的小孩都坐在棚子前面,父亲欣欣然走过来,问:“你们妈妈到哪儿去了?”母亲和牧群还在外头,我们答道。父亲从身后拉过一个小女孩, 咧着嘴笑道:“嘿嘿,大家来见见我的妻子吧。” 她大概十七岁,比我大不了多少。我们一声不吭地站着,盯着她;孩子没有发言权,而且,我们也真不知道说什么好。母亲终于回来了。这一刻令人窒息。我们紧张地看着她,不知会发生什么事。母亲对父亲怒目相向,压根儿没看到另一个女人。

母亲说:“嗬!你到底还是回来了,啊?!”父亲晃了下身子,转开视线:“是,是。来认识一下我老婆。”他揽过他的新女人。我永远不会忘记那一刻母亲的脸——火光中,她又惊又怒,面孔几近扭曲。须臾,她清醒过来:“见鬼!这个小丫头抢走了我丈夫!” 尽管努力克制,她仍嫉妒得快发狂了。我们不知道父亲的新老婆从哪里来,事实上,我们对她一无所知。可她立即肆无忌惮地命令起我们这些孩子给她跑腿。不久,这个十七岁的姑娘居然开始对母亲颐指气使,吩咐母亲为她干这干那,给她找东西,做饭给她吃。

我们和她之间的气氛越来越紧张,直到有一天,她犯了个天大的错——扇了我弟弟“老头”一巴掌。那天,我们这些孩子正环坐在我们的“领地”上(每次搬家,我们都会在小屋附近找一棵树,就算是我们的地盘)。突然,我听到“老头”弟弟放声大哭。我站起身,看到小小的弟弟朝我走来。我赶忙上前,弯下腰给他抹泪,问他:“怎么了?出了什么事?”“她打我嘴巴,打得很痛!”不用问,我明白“她”是谁——我们家没人动过“老头”一指头——母亲没打过他,哥哥姐姐没打过他,就连经常对其他孩子动粗的父亲也没对他动过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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