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月6日 大溪聚兴昌 (1)

以为这样就记录了昨天,那你大错特错了;昨天是记不完的,直到今天早晨,我还浸在昨天;昨天在江上延续——

宝子滩的早晨是个阴天,天空是灰色的,飘着零星的雨滴;棚棚里就听见滴滴答答的雨声。雨水像是昨夜落下来,到今天还没有落地——宝子滩的雨不落地:要么落进江里,要么落入高山丛林。宝子滩没有地,只有雨。

早晨,黄发清老人的儿媳、孙子、孙女,还有村里的另一些村民,都纷纷赶来,在这里等船。上水、下水的私家船来来去去。江上的船总是这样,在你想不到的时候突然到来;在你想它的时候,却不见踪迹。

上船之前,孩子们围在老人身边有说有笑,其中一个二十来岁的大男孩,像婴儿似的依偎着黄发清老人。这是黄老师的孙子,痴痴地笑着,露出白白的牙齿。老人并不在意,坐在竹椅上抚摸着孩子的头发,望着江水。

清早起来,书友就坐在门口抽烟;女儿懒照梳妆镜,将昨晚那只小向日葵发卡,换成了半弯新月。只有母亲独自忙碌,烧开了江水,又做好一桌丰盛的早餐。

当细雨点点滴滴落在宝子滩的小土坪上,我和一筐筐带绿叶的红橘,还有好多走亲戚的村民一起上了船,宝子滩就这样随波浪远去。

唉,谁知今后还能不能再遇见郭兴美呢?

但无论如何,我的船始终在自然之力的驱动下,按照自身的航道行进,如同生命在星际之间展开自身的轨迹,经历生死轮回。从巫山到宝子滩,从宝子滩到下沱子、马夫溪;我现在正坐在马夫溪边——回想;这时“红发号”又从下游上来,把我从马夫溪接到大溪。

船靠大溪。好熟悉的情景:炊烟袅袅的棚棚悬在高坡上;大大小小的船只聚在码头。我走进临江的第二家棚棚,敞开的大门正对着瞿塘峡。女主人名叫郭道奎,丈夫叫周家权,两个儿子,大的九岁,叫周鹏;小的六岁,都喊他划子。棚棚里只有一张方桌,我靠在门前的一张旧竹椅上休息,望着划子吃吃这个,喝点儿那个,又一阵风似的跑去江边。母亲在一旁笑着说:“讨嫌!”阳光如江水一般涌入棚棚,我浸在其中望着眼前这位母亲:她漫不经心地倒茶,又递给我几只红橘。

来到大溪的第一天下午,家权兄就领我来到老街。我注意到一幢船形的白房子,一大一小两间连体房,似船头与船舱,可走近一看,是一幢废弃的残屋,屋里空无一人,堆满杂物,但从远处看,依然是一艘华丽的白船,载着沧桑旧梦,在山坡上航行。

老街依山临江,街口一棵大黄桷树,树下停着两条松木船。转弯上坡,又看见另一幢残屋,近乎倒塌,深褐色的木墙上,钉着一个“三间店民居”的文物标志。我很想了解它们的历史,于是四处打听。

来到大溪你不能着急,应该学习老人与孩子,围在一处烤火;学习江边的母亲,为了生活不辞劳苦,什么都可以放弃。今天是元宵节,我来到大溪,原以为旅途劳顿,只能记录三言两语,但深夜醒来,思如泉涌——

两支蜡烛,一只电筒;

思路如经过的船只,

一船灯火,一江薄雾……

独自枕着江水,却不敢靠近圣城;

圣城圣名,一想就痛;

痛楚在今夜,如江水东流……

从龙跑滩出发,小船像一只乌龙;

岸上人家,门前堆满红橘;

岸边橘树,一半砍倒,一半没入水中。

龙跑了,地势瘦薄;

三支铜箭,将鲤鱼射中;

藏在山中的鲤鱼,今夜游进谁的梦中?

节日凌晨,龙跑滩的鞭炮炸碎阴空;

细雨灰云,从青绿的江面降落;

乌龙归来,撞上离散的亲友……

你跟随着他们,扶老携幼,

从龙跑滩到曲尺盘,从曲尺盘到马夫溪;

众人各回各家,剩下你和马夫——

马夫牵着白云清风;你顺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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