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插花地册子》 第三章 师友之间(12)

讲到Morin给我的影响,他关于文学艺术的那些看法只是一方面,而且说老实话我并不全盘接受,我们见面的时候没少争论,例如有一次我们在广州的珠江边喝啤酒,谈到克里姆特和艺术中的精美问题,花了三个小时,意见也不能统一;更重要的还是如中国的一句古语所形容的:“尽信书则不如无书。”此前我对于西方文学艺术的理解,毕竟是在某一既定系统中进行的,不免打上些现成的印记,无论涉及哪位作家或画家的哪部作品,看法总归是带定义的,很难不受到这个系统的限制。换句话说,“我”在“我们”之中,“我”无法彻底脱离“我们”。当然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但是如果能够做到出入自如就好了。Morin可以说是给我提供了一个新的参照系数,与其说教我怎么看,不如说教我不必一定怎么看。他的“我”至少对我来说,只是单纯的“我”,与我的“我们”了无干系。我因此换了一副眼光。顺便说一句,Morin曾在北京师范大学学习,好像研究的是中国古代的天文学之类;在中国去过很多地方,据他说感觉最好的地方是天水和平遥;我送给过他一册《八大山人画集》,他很高兴,以后经常提到“那些不高兴的鸟”;他的中国朋友也不少,其中之一是盛成,一九九四年七月我陪Morin去看过他一次,家居条件很不好,天气那么热,连空调也没有。老人年过九旬,双目失明,仍很健谈,对境遇似乎完全无动于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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