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波、樊馨蔓还有陈镭,三个摸着石头过河的人碰在一起。樊馨蔓在后来回忆那场会面,几乎就是沮丧、焦虑和茫然凑在了一起。河是要过的,问题是怎么过呢?
朱波是那种在沮丧的时候,会生出兴奋的人。虽然没有头绪,但是他的话最多,咒骂天气,嘲笑樊馨蔓为大家泡的茶,挤兑刚刚进办公室又马上出门的某个老朋友。朱波妙语联珠地说那些和节目无关的事,樊馨蔓好像都没听见,她心里在一遍一遍地计算场地的座位,想到底多少人入场才合适。陈镭抽着烟,一边和朱波聊着,右手用铅笔飞快地在一张打印纸的背面画速写,画面前的茶杯和烟盒,还有远处柜子上的《感动中国》奖杯。
朱波突然说:“这节目遇到难点,问题最主要在我们。”另两个人盯着他。他接着说:“问题在我们,是因为我们的愿望还不够强烈。我必须有点行动才行。”
樊馨蔓和陈镭呆了呆,一时没明白他在说什么。朱波迎上他们的目光,一本正经地宣布:“为了《感动中国》节目成功,我决定,从现在起,连续3个月不换鞋不剪头发,等节目成功播出后,我再换鞋剪头发!”
碰巧那天朱波穿的是自己并不喜欢的一双米白色的皮鞋。两个人看了笑,觉得一个年过三十的电视人能穿这双鞋三个月,那是太有耐力了。樊馨蔓说:“如果你能做到这个,三个月内我的红马甲就不换!”陈镭见这众志成城的趋势,也跟着许了个愿:“为了节目成功,我连续3个月戴着这顶帽子不换。”
这种近似孩子气的玩笑仿佛让大家重新找到了快乐,找到了一个青年面对困难时才有的那种勃发的气概。仿佛这不是工作,而是一个争强好胜的游戏,信心跟着也回来了。
朱波穿着他那双米白色的皮鞋,百折不挠地跑经费,樊馨蔓则在任何场合都穿着那件红马甲,越挫越勇地寻找各路合作者,陈镭则戴着那顶标志性的帽子,继续思考每个人物的细节。
平时樊馨蔓在外表修饰上是个很在意的人,但现在忽然让红马甲成了她的标志,年轻女生们最早发现了这一点,觉得樊老师最近有点怪怪的。有个不熟悉她的人问周围的朋友:“樊馨蔓是不是最近买股票赔惨了?”
朱波从来没留过这么长的头发,忽然换了形象,让周围的人很不适应。梁建增见了他,不止一次地提醒:“头发该剪了啊。”朱波忙不迭地摇头:“不行不行,不能剪,头发剪了《感动中国》就不能成功了……”梁建增疑惑地瞪着他,不知这奇谈怪论从何而来。那双米白色的皮鞋慢慢穿成了土黄色,有细心的女同事来问:“朱波,你怎么总穿这双鞋?有什么特别意义吗?”他也不解释。
钱没着落,但别的方面得推进。候选人大致确定了,经过核实后的人物故事简短地写清楚,向领导汇报。梁建增看完立刻就有了信心。的确,电视媒体几乎没有从这个角度观察过社会,这群人有的是头一次面对观众,有的是心目中已经锁定的,总体看,赢得观众是有把握的。
朱波趁着梁建增满意赶紧提问题:“梁主任,问题来了,钱不够。”
梁建增头也不抬,问:“差多少呢?”
朱波小心翼翼地说:“差100万。”
梁建增的目光仍然在人物报告上,没惊讶,也没反对。
朱波蒙了。
过了半晌,梁建增抬起头说:“这样吧。钱,我这里没有。但是我可以出面帮你募捐。我和大家商量,让《新闻调查》《东方时空》《焦点访谈》支援,凑100万,借给你。如果节目成功,你不用还,明年的广告收益自然会填补上。如果不成功,当然也不用你还,但是我会和大家说,你们的钱让朱波给糟蹋了。怎么样,不丢人吧?”
朱波苦笑,问:“没别的办法了?”
梁建增还是不抬头,看报告。
朱波怕这个机会也没有了,赶紧说:“不丢人,就这么干吧。”
钱到位了,各路人马顺利推进。
戴着帽子工作的陈镭果然有了灵感。一番工夫过后,人物短片拍出来了,审第一批片子的时候,朱波和樊馨蔓等人是抹着眼泪看完的。再找人谈合作时,朱波和樊馨蔓就多了一件秘密武器。他们带一个小型的视频播放器,先不说什么事,而是先讲这些人物的故事,再给对方放短片看,等把对方看哭了,再告诉他们:“这些人物就是这样的,你生活中见过这样的人么?但他们就是真实存在的,为个道理,为个不相关的人,连命都搭进去了,我们也是非常佩服,从内心里非常想把这些事告诉给观众。你们说,这事是不是值得一做?另外,你看,我们这是第一次,是没有广告支持的。只要能维持住,差不多就行了,就不要当生意做了……”
感动真是有价值的。有了这些人物故事做铺垫,事情进展就顺利多了,没有人再来计较钱的事情,合作者都被折服了,他们是以一种近乎虔诚的心态参与到这个节目中来,大家都觉得是在做公益,而不是在做生意。
到最后一台晚会做下来,转播车,灯光音响,租剧院,拍摄差旅等等都是最低价拿下的。第一届《感动中国》还有很多未曾和大家见面的部分。颁奖典礼邀请了很多嘉宾,包括黑鸭子、韩红、殷秀梅、孙楠、钢琴家刘诗昆等著名演员和演艺团体。刘诗昆还特地从香港飞来,大家都不要出场费。奇迹般的,如此一场规模的晚会,在100万内控制着做下来了。
最初给朱波当头一棒的舞美制作,后来台里舞美灯光都帮忙想办法,最终25万做下来了。
如今10届晚会做下来,《感动中国》已经成为中央电视台“第一品牌”,社会影响力巨大,也为台里创造了相当的经济效益,作为单体节目,从投入和产出上看,它可以说是中央电视台性价比最高的节目之一。
没有参与者会计较钱的事情,大家都是在做公益。推选委员们虽然是于丹、易中天、贾平凹、金庸等名人名家,这么多年过去,每年也就是只拿象征性的1000元稿酬。
说起来有些不可思议,但这就是感动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