排练推进到后期时,演员们开始按场次逐一走戏。这个阶段极为关键,很多危及演出效果的重大失误都有可能在此时埋下种子,而那些锦上添花的小动作小创意,也会在演员的重复试演中迸发出来。
彦如姐心细严谨,尤为看重演员在进入人物时的细节,凹造型时候的力度和角度,进场下场的节奏,特别是如何让舞台呈现出舒服的空间感,这些都需要反复打磨。为了更直观地找到最优表现方式,让演员更自然地投入,排练时就需要辅以一些道具。
问题来了。除了那些历经风波的方墩和联片,剧社并没有准备其他道具。到底是没经过大风浪,我们几个立刻感觉莫大的危机降临,急得恍惚如不省人事。这时宋哥一个个地敲我们的头,大声斥责我们死脑筋,说道具还用得着准备吗?办公室里这么多东西,随便拿啊!
我们还在想办公室里能有什么东西可用,转天就发现三个废纸篓、五个塑料袋及一个饭盒不翼而飞。
之后隔三差五,演员们总会穿一身黑衣,手里提着报纸卷,自带《上海滩》背景音乐,一路横进办公室。领头的端六儿侧脸一点头,烧杀掳掠的戏码就开始了,能拿走的都拿走了,最后就差抢畅畅去做人型道具。那气氛尤为惊悚,其他部门的同事都看得一愣一愣的,不知道我们是在拍一部黑帮戏,还是真把黑帮给放进来了。
尽管剧社的工作氛围一直这般没正六儿,好像我们每天玩玩笑笑就把剧给排了。其实呢,这长达一个半月的排练没有一天风平浪静,排练之艰辛唯有亲自参与过才能切身体会。
演员们一半都是刚刚毕业的热血青年,朝气蓬勃,对戏剧也带着巨大的热情,但在学校排戏排得多了,多少养出了些脾性,表演方式上带着学生气。《鲜鱼口》讲述的是社会底层小人物的生活,怎样让演员从自己过去的经历入手,重新梳理自己对生活的看法,然后更生动、更饱满地投入到角色中,这一点颇为棘手,但也恰恰亟需解决。
所以自正式走戏开始,宋哥和彦如姐就没少在这方面用心思。纠正演员动作时,总会连带着把人物当时的心理、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心理都要详尽地解释一遍,而不是纯粹摆位。可即便这样,最开始时仍然很难达到预期效果,然后预设好的细排就得往后推,重新拉出戏的大框架,让演员们在一遍遍的过场中提高对角色的认知,把对生活的深刻感触沉淀进表演当中。如何安排动作和神态,其实是次要的,最关键的问题在于演员对角色的感觉。这和我之前在学校的戏剧社截然不同。学生剧多半都讲究表演表面的东西,也就是呈现出的动作和氛围,所以在编排时我们总是反复去抠一幕戏或者某个情节,念白应该是低沉的还是高亢的,动作是激进的还是柔软的。这些打磨固然重要,但更本质的生活内容,即所谓“戏外之戏”,那时候我们少有涉及。因此一开始宋哥他们执着于演员对角色的打磨,我也不大理解,甚至看着看着,突然觉得特别着急。直到真正看到联排的那一刻,一切才豁然开朗,答案了然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