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少量酒,可以活血,有益于健康;而过量饮酒,甚至酗酒,喝得酩酊大醉,口吐白沫,绝对有碍健康,这是众人皆知的常识。普通人喝醉了,也不过是蒙头大睡,在黑甜乡遨游一番后,也就平安无事,依然故我,不值一提了。而在诗人、民间歌手的笔下,醉酒则成了文学创作的绝妙素材,其中的佳作读来真是别有风味。
此类诗作,实际上又可分为两大类。一类是描写他人醉态的,另一类则是描写自己醉后的感觉。
先请看第一类诗作。唐人有诗谓:“门外狗儿吠,知是萧郎至。划袜下香阶,冤家今夜醉。扶得入罗帏,不肯脱罗衣。醉则从他醉,犹胜独眠时。”“扶得入罗帏,不肯脱罗衣”这十个大字,把一个脚底似腾云驾雾的醉汉——而且多半是个薄情郎的神态,活脱脱地勾画出来了。如此情诗,在民歌手那里,则得到了进一步的发挥:“俏冤家夜深归,吃得烂醉。似这般倒着头和衣睡,何似不归,枉了奴对孤灯守了三更多天气。仔细想一想,他醉的时节稀。就是抱了烂醉的冤家也,强似独睡在孤衾里。”而另一首民歌,同样描写的是醉归,风格则为之一变—— 一位痴情女子,风风火火,嗲声嗲气,真是呼之欲出:“俏冤家吃得这般样的醉,扶进来,倒在床,不分南北与东西。是谁家天杀的哄他吃醉,我哥哥的量又不十分好,苦苦灌他做甚的?醉坏了我哥哥也,就是十个也赔不起。”
再请看第二类诗作。宋代大诗人陆游撰《老学庵笔记》卷五载谓:“宋太素尚书中酒诗云:中酒事俱妨,偷眠就黑房。静嫌鹦鹉闹,渴忆荔枝香。病与慷相续,心和梦尚狂。从今改题品,不号醉为乡。”此诗将作者醉后烦躁的心情,蒙眬入梦的感觉,写得活灵活现,无怪乎陆游老诗翁夸奖说“非真中酒者,不能知此味也”。而明代浙中举子张子兴的《中酒诗》,可谓后来居上,将醉后的感觉,写得更加情真意切:“一枕春寒拥翠裘,试呼侍女为扶头。身如司马原非病,情比江淹不是愁。旧隶步兵今作敌,故交从事却成仇。淹淹细忆宵来事,记得归时月满楼。”最后两句,情景交融,给人以特殊的美感,真是神来之笔。
一般认为,元朝从阿拉伯传来烧酒,直到明朝中叶后,才逐渐风行天下。因此,写中酒诗者,饮的并非是烧酒。如果喝烧酒喝醉了,往往是先呕吐,然后稀里糊涂地睡着了,是很难有作诗的雅兴的。即使酒醒后描写中酒状,也是难以写出美的境界来的。试问,那种狼藉满地、鼾声大作,又有什么美感可言呢?
1990年7月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