则有明确的记载。如周去非谓:“广西曼陀罗花,遍生原野。大叶百花,结实如茄子,而遍生小刺,乃药人草也。盗贼采乾而末之,以置人饮食,使人醉闷,则挈箧而趋。” 这种用曼陀罗花末做麻药,使人食之不省人事,然后窃其财物的行径,堪称开《水浒传》中十字坡下张青、孙二娘夫妇所干勾当的先河。由此我们不难断定,令人感到扑朔迷离的蒙汗药,原来就是用曼陀罗花制成的。实际上,南宋建炎年间窦材在论及“睡圣散”这一药方时,即已明确记载谓:“人难忍艾火灸痛,肥此即昏不知痛,亦不伤人,山茄花(即曼陀罗花)、火麻花(即大麻)共为末,每服三钱,小儿只一钱,一服后即昏睡。”可见至迟在南宋,用曼陀罗花作为麻醉药,已普遍应用于外伤等各科。大概也正因为这种麻药十分普及,曼陀罗花的麻醉性能人皆知之,而且“遍生原野”,所以绿林豪客们才信手采撷,制成蒙汗药,经营他们的特种买卖。
上述文献记载,已为当代的科学实验所证实。江、浙、沪、藏等地研究中药麻醉的大夫,根据《水浒传》所载蒙汗药的线索,经反复试验,终于发现“蒙汗药”的主要成分,正是曼陀罗花。经分析,它含有莨菪碱、东莨菪碱及少许阿托品。1970年7月8日,江苏省徐州医学院附属医院,首次把以曼陀罗花为主药的中药麻醉汤剂,成功地应用于临床,实践证明,麻醉效果是好的。古老的蒙汗药,重放异彩,造福于人类,令人振奋。
但至此,蒙汗药之谜也只能说是解开了一半。因为从《水浒传》的描写看来,当张青把两个麻倒的公人扶起后,“孙二娘便调一碗解药来,张青扯住耳朵灌将下去。没半个时辰,两个公人如梦中睡觉的一般,爬将起来”。这种解药,不可谓不灵!那么,这种解药,又是用什么草药制成的呢?可惜史籍上并无明确记载。但是,北宋时期杰出的科学家沈括,在论述中草药不同部位的药性与疗效时,曾说到坐拿“能蒙人,食其心则醒”。这就是说,吃了坐拿的叶子能使人昏迷,但吃了它的心,又可以使人苏醒。而据明代初年朱[相] [肃]等所撰《普齐方》载,在举行骨科手术时,病人服用坐拿草、曼陀罗花各五钱,即不知痛。如此看来,坐拿草与曼陀罗花一样,具有麻醉性能。那么,如果服用坐拿草的心,是否对服用曼陀罗花做麻醉的人,具有催醒作用呢?谨质疑,并提请医药界研究。搞中药麻醉的同志,为了找到曼陀罗花的解药,付出了艰辛的劳动,并已取得重大成果。1972年,国内已经人工合成了毒扁豆碱[毒扁豆碱是毒扁豆种子的有效成分,又称依色林(Eserium)]。以曼陀罗花为主要成分的中药麻醉手术后的病人,“用毒扁豆碱静脉注射,一般经过十分钟左右,就能达到完全清醒”。看来,毒扁豆是当代蒙汗药的解药。但是,古代蒙汗药的解药是不是毒扁豆?不得而知。听说,医药界曾打算组织有关人员到山东梁山地区民间采访,以搞清《水浒传》时代蒙汗药的解药。在我看来,即使去了,恐怕也未必能得到什么结果。因为《水浒传》毕竟是小说,更何况从严格的意义上来说,梁山地区与《水浒传》的关系,实际上并不大。写到这里,不禁想起《广西志》的这一段记载:“曼陀罗人食之则颠闷、软弱,急用水喷面,乃解。”“急用水喷面”,也许不失为古代蒙汗药最原始、最土的“解药”吧?
常言道:不怕不识货,只怕货比货。古代某些西方国家,并不懂得麻醉药;在施行手术时,为使病人暂昏迷,只好用棍棒打头,或者放血。对比之下,很早就懂得用曼陀罗花之类做麻药的我国古代先民,生病动手术时,真不啻独享如天之福了。庄子曰:“大盗亦有道。”就张青、孙二娘之流用蒙汗药蒙人而论,可谓小盗亦有道,被窃者难哭笑。这当然是第一个发现曼陀罗花具有麻醉性能者所未曾料及的。
1978年春于复旦大学
第六教工宿舍74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