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子说:“村姑无铜镜,梳头照水镜。看她急步不停,不去溪边照激流,而去池边照静水,自我欣赏一早晨。只有静止的水,才能使她静止。只有静止的心,才能使众人静止。所以读书人朝他那边跑,围着他的讲座,静止下来。不是他叫他们静止下来,而是他们在他那里找到归宿,不再奔波追求了,才静止下来的。地生树,天生人。树类唯有松柏,体现自然正气,冬夏常青。人类唯有尧舜,体现社会正气,感召百姓。这两位大圣人,不须理智的管束,自有高尚的行为;不须观点的塑造,自有充实的内心。可以说是有幸,他们不纠自正。他们自己能正自身,影响百姓都跟着正,全凭精神感召力,不靠国家下命令。那王老师,不教不训,不议不论,他能感召读书人,是凭厚积的学养,是靠充实的内心。普通人的灵魂深处,如果锁藏着原始的冲动,一旦触发,决不怕死。所以有不怕死的冲锋勇士,独自一人杀入敌阵,成为孤胆英雄。一个普通人,为了要出名,还得受纪律的管束,受信仰的塑造呢。除了尧舜这两位大圣人,哪有不须管束和塑造的呢。至于王老师,他讲学为了感召人,既不存在出名不出名的想法,也不存在怕死不怕死的问题,何必要什么管束塑造呢。啊,在他看来,天地虽大,只是他的馆舍罢了;万物虽多,只是他的用品罢了。对他而言,肉体不过是灵魂的寄放处,五官不过是肉体的装饰品。智慧的烛照下,他的学养厚积,形成了统一的理论体系;他的内心充实,忘怀了世俗的生死观念。说不准哪天,他不想讲学,就会远走高飞,云游世外。到那时又会有许多人跟他跑,因为他能感召人啊。他的内心常守静态,哪有兴趣招纳门徒添累赘呀。”
二、独脚学生训斥相爷
郑国的申徒嘉也是独脚人,年轻时也犯过法,受刖刑斩一脚。他姓申徒,名嘉,追随老师伯昏瞀人已经十九年了,行学生礼,甚是恭谨。这位老师原是隐士,废弃本姓本名,自称伯昏瞀人。昏,幽暗也。瞀,弱视也。自称昏瞀,自嘲也。伯昏瞀人生计困难,设座讲学,找点外快。申徒嘉侍候老师的起居,每逢老师上课,也坐在下面听。
郑国的政治家子产,姓公孙,官居相爷,权势烜赫,也来听课。伯昏瞀人不认他的相爷官阶,只认他的学生身份,所以不给特设雅座,而叫他去与申徒嘉同席邻坐。子产相爷不愿与一个犯有前科的独脚人同席,但又不得不做出愉快的样子,表示自己谦恭下士,不闹特殊。本来嘛,他当相爷以来,政绩斐然名声好,不能不小心爱惜漂亮的羽毛。
下课后,子产离席,申徒嘉也同时离席。子产出门,申徒嘉与他并肩出门。子产走,申徒嘉碰巧跟着走。子产登车,回头说:“我先出门,你就留步;你先出门,我就留步。这样好吗?”申徒嘉窘住了。待要解释几句,子产乘车已驰去了。
第二天两人又同席邻坐。下课后,子产提醒申徒嘉,说:“我先出门,你就留步;你先出门,我就留步。现在我要出门,你可不可以留留步呢?”不等申徒嘉回答,子产掉开脸说:“你冲撞了执政官,也不避一避。你算哪一级的执政官哟?”
申徒嘉说:“老师门下执政官也不少,可我没见过像你这样的。执了政,当了官,你要炫耀就炫耀吧,奈何践踏别人。我曾听人说过:‘皎皎明镜不染尘,斑斑尘染镜失明。跟好人,学好人,跟着女巫学跳神。’你来听课,说要紧跟老师。老师可是大好人哪,你怎么学的呀,竟说得出那样的话,真是斑斑尘染了你的心哟!”
子产说:“犯法斩脚,够可怜了,你还想与圣人争长短。你的修养就那么差,连反省过失的能力也欠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