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月19日,韩国汉城市市长李明博举行记者招待会,宣布把汉城的中文名称改为“首尔”,“汉城”一词不再使用。为什么呢?李明博说,绝大多数国家都将Seoul按照与英文标记相似的发音来称呼,汉语中的华盛顿、伦敦、莫斯科也都是根据这些地名的固有发音来标记的,只有汉城的中文名称一直沿用古代的叫法。汉城市经过一年多的意见征求,确定用新的中文名称“首尔”取代“汉城”。理由听起来很充足。不过按徐友渔先生的分析,韩国人此举有着深层的民族心理原因,因为汉城是我们的祖宗给取的名,他们听着不舒服,这是想彻底抹去自己历史上曾经是他国附庸的心理。
名字是一种符号。一个沿用多年的名字改了,总是有缘由的。明朝时,洪武皇帝常“命吏部铨次各处所举儒士及聪明正直之人,皆授以官”。有个叫吴沉的被推上去了,本来是件好事,偏偏经办的人糊里糊涂地把吴沉的名字给改成了“吴信仲”,沉字濬仲,也跟信仲不搭边。授翰林院待制后,吴沉对修撰王厘说:“名误不更,是欺罔也。”要在金殿上说明实情。王厘说恐怕皇上会发怒吧,吴沉不听,“牒请改正”。朱元璋高兴地说吴沉:“诚悫人也。”悫,谨慎、诚实意。这个评价有点莫名其妙,跟诚实与否怎么扯得上?要我看,吴沉先前不忙着改,到有了位子再“算账”,恰恰体现了其狡猾的一面。当然,吴沉也有可书的一笔。《明史》上说,嘉靖九年“更定祀典”,对孔子改称“至圣先师”,就是吴沉的作用,他曾经“著辩”,认为“孔子封王为非礼”,后来的人们乃相沿其说。
唐朝有位蒋乂,本名蒋武,他的改名是试图显得自己很伟大。唐宪宗召见他时,他说:“陛下已诛群寇,偃武修文,臣名于义未允,请改名乂。”这种改名,恐怕是出于蒋氏的灵机一动,但很得宪宗的欢心,“忻然从之”——恐怕也没有必要反对。《旧唐书》云:“时帝方用兵两河,乂亦因此讽喻耳。”就是说,人家有兵谏、笔谏、尸谏等等,蒋乂则是改名谏。有没有效果,史书未说,但我们不难认为:不可能产生任何效果。有话不明说,玩这种春秋“改名”法,宪宗明白是怎么回事没有,还是个疑问。
隋朝长孙览的改名不是出于自愿,而是出于皇帝的意旨。他原名长孙善,“有口辩,声气雄壮,凡所宣传,百僚属目”。北周武帝宇文邕在藩的时候就很赏识他,继位之后更对他说:“朕以万机委卿先览。”因此赐长孙善为长孙览。隋代北周之后,长孙览一样很吃得开,至于文帝杨坚向他许诺:“朕当与共享终吉,罪非谋逆,一无所问。”那意思是说,只要长孙氏不造反,不管犯了什么事,隋法都将对他网开一面。在两个朝代里都是皇帝的红人,长孙览的品格是值得质疑的。我想,杨坚要是有兴趣,把他改成长孙别的什么,他同样会欣然接受。
最喜欢改名的人,恐怕要推短命新朝的建立者——王莽。他这个人不仅喜欢改官名,而且喜欢改地名。秦汉奠定的官僚帝国体制框架,被他依照《周礼》全然颠覆,官制官称当然也弄得“焕然一新”,九卿、二十七大夫、八十一元士、四辅、三公、四将、四少秩、四羲和,名目“古怪”而繁多。他改地名又到了什么程度?郡县之名以符瑞改者数百,且尽量使用“嘉名”。“岁复变更,一郡至易五名,而复还其故”,改了半天,还是回到原来。他这种改,不是像今天的县改市、市改区,改改后缀;他是干脆不叫这个了。但改得太频繁,把百姓弄得很糊涂,根本记不住,于是“每下诏书,辄系其故名”,就出现了类似这样可笑的文字:“制诏陈留大尹、太尉:其以益岁以南付新平。新平,故淮阳。以雍丘以东付陈定。陈定,故梁郡。以封丘以东付治亭。治亭,故东郡。以陈留以西付祈隧。祈隧,故荥阳。”王莽喜欢改名,当然也是有理由的,那是缘于他的复古癖,按他的观点,恢复了《周礼》的那套,“制定则天下自平”。而用钱穆先生的话说,“王莽的政治,完全是一种书生的政治”(《国史大纲》)。
据说,康熙皇帝的一个笔误,把杭州灵隐寺硬给改成了云林寺。虽然那块御书的牌匾至今还挂在正殿之上,但云林寺充其量只是添的“又名”,人们仍然叫它灵隐。前两年,柬埔寨首相“洪森”的中文名字曾改为“云升”,后来,他们的首相办公厅又正式发布公告,要求统一用回过去的。当初改名图的是吉利,但吉利之余,麻烦却大,国内国外莫不以为柬埔寨换了新首相。最麻烦的是,在政府部门颁布一些具法律效力的文件中,时而把首相称为“洪森”,时而又把他称为“云升”,他们担心,容易引起一些法律上的麻烦。“汉城”改成“首尔”之后,不知道会不会面临同样的问题。
2006年1月2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