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感:创作总根于爱 2

诸多作家正是这样走上文学之路并取得艺术成就的:

鲁迅可谓兼称思想家的文学家,他的作品侧重以思想为契机和归宿,但引发他拿起笔的动力,则是为民族前途担忧的情感。受到刺激,他明确了:疗救全体国民心灵更为要紧,于是弃医从文。“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悲悯情怀,贯穿笔下字里行间。他的小说蕴涵振聋发聩的厚重思想,而他告诫年轻作者的是:“创作总根于爱”;“作文要热情”;“能杀才能生,能憎才能爱,能生与爱,才能文”。

曹雪芹多才多艺,若从事其他行业,生活本不致拮据。他却安贫于“举家食粥酒常赊,埋头著书黄叶村”,所为何来?唯情而已。促使他“十年辛苦不寻常”写下“字字看来皆是血”巨著的动力,是他对宝玉和黛玉的热爱,对女性和下层的同情,对“木石”姻缘的渴望,对“贾府”溃败的叹惋。“开辟鸿蒙,谁为情种?都只为风月情浓……因此上,演出这怀金悼玉的《红楼梦》。”——“一场幽梦同谁诉,千古情人独我痴。”

常把文学叫“人学”,医学岂不也是“人学”?或称文学为“心学”,思想论述更可谓“心学”。而文学管的是心中情,它与读者交流的渠道也在情。“因情入幻”,才好从文;“通情达理”,才好动人。因而,无妨戏言——文学是“情学”,作家乃“情种”,读者都是“性情中人”。

情,是一切艺术包括文学所固有的本质属性,小说家比一般人就是得更多情。

“没有对描写对象的爱,至少没有对它的诚恳、真挚的态度,就没有艺术品。”托尔斯泰指出,“如果艺术不能感染自己,那它就不存在了。艺术的秘密,就在于它能以某种感情感染自己。这种能力,使艺术家和一般人有所区别。”

这种以情感染自己的能力,固然首在先天素质,作家多是天生“情种”。但在此基础上增进后天修养,也可通过善于观察、敏于感应、扩展情趣而得到加强。

小说家应比一般人更热爱生活——像母亲爱孩子那样,事无巨细点滴关心;像孩子爱母亲那样,毫无杂念赤诚纯真。小说家对生活应如对情人,息息相关,心心相印,敏锐感知其脉搏与冷暖,及时把握其特点和意愿,既关切她大起大落,又体贴她一笑一颦,既熟悉其过去和隐秘,又倾心其理想与未来。这样,只有这样,小说家才可能真正了解并把握生活,做生活忠实的代言人和启蒙的引路人。

小说家应比一般人更多情善感——生活中有些微妙情理、细小变迁,一般人不大在意、时常忽略。身为小说家,则须为之心灵震颤,因之感慨万千。如鲁迅说:“又因为是文人,他的是非就愈分明,爱憎也愈热烈”,“遇见所是和所爱的,他就拥抱,遇见所非和所憎的,他就反拨。”社会责任心和历史使命感使小说家比一般人对人间冷暖,更多欢欣也更多忧患;对世态炎凉,更易激动也更易冷静。

小说家还应比一般人情愫常新——“只有传达出人们没有体验过的新的感情的艺术作品,才是真正的艺术作品。”托尔斯泰把感情新颖别致看作是评判小说真伪高下的标志。茫茫人世,芸芸众生,缕缕思绪,脉脉衷情,人如何都能感应。这就得高屋建瓴,体贴入微,听历史足音,观社会波澜,超前把握时代与群众总体的情绪,深入探究人性与内心潜在的活动,做到感人所未感,觉人所不觉。

当然,说作家是情种,不等于说其情感就可以脱离思想根源。除去自然本能,情感是社会性的精神现象,总要受到相应信念、意志和利益的制约,总会打上一定政治、文化和道德印记。其实,想脱离也办不到。鲁迅断言:“从圣贤一直敬到骗子屠夫,从美人香草一直爱到麻风病菌的文人,在这世界上是找不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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