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长路远,努力前行——回忆胡适研究的历程(3)

大约就在《胡适》小传出来不久,李新先生对我说,明年(1979)是五四运动60周年,准备举行一次高规格的学术讨论会,你可以就胡适写一篇文章。我当时只是漫应着,总觉得写一篇学术论文,若不能较充分地表述自己的见解,似乎没有什么意义。那时,我正在为撰写《中华民国史》第一卷的有关章节到处搜集材料,故宫明清档案馆(即后来的国家第一档案馆)、国家图书馆等处查过以后,我到北京大学的研究生宿舍借住一个多月,查阅那里的报刊资料。有一次,我从北大回来的路上,听见广播中共中央十一届三中全会的公报,印象最深的是说,中共的路线从以阶级斗争为中心,转到以经济建设为中心,要实行改革开放的政策。中心放在建设事业上,就不会像过去那样片面突出政治,大搞阶级斗争,也就不会有太多的人那么喜欢给人扣政治帽子。如此,就可以比较客观地、实事求是地讨论问题,包括对历史人物的评述。因此,我觉得胡适的文章可以写了。

大约是1979年春节过后,我用了将近一个月的时间,写了两万多字的长文《胡适与五四时期的新文化运动》,先交给李新先生审阅,他觉得很好,就直接转交给主编《历史研究》的黎澍先生。当时,黎澍先生还兼任近代史研究所的副所长。有一次,他在研究所后面的大院子里,在我们研究室的门前遇见我(那时,近代史研究所仍是三进四合院的旧貌),主动抓住我的手,久久不放,他认为,我那篇文章是即将发行的一期《历史研究》中最有分量的一篇文章。

纪念五四运动60周年的学术讨论会,于5月2日在国务院第一招待所举行,新一期《历史研究》刚刚出版,与会的每一位学者都见到了这本杂志。记得,讨论会上收到五六篇以胡适为主题的文章。会后,我参与编辑讨论会的论文集,有关胡适的文章入选的比例是最高的。我发现,会议竟然没有一篇关于蔡元培的文章,觉得很不合宜。我同主持编辑工作的丁守和先生商量,我抽出一个星期的时间赶写一篇蔡元培的文章,加入论文集里。

这一次纪念五四运动60周年的活动带有标志性意义,从此对新文化运动有了新的研究视野,对胡适进行比较客观的实事求是的研究从此开始。

胡适不是一个普通的学者,他是开启一代新思潮的新文化运动的主要领袖之一,他是整个民国时期,影响极为广泛而深入的知识界领袖,在教育、学术、文化乃至政治等诸多领域都有很大的影响力。对他的认识有重大变化,势必引发诸多方面的重新评估。所以,从一开始我就知道,这将是一个需要做出长期努力的课题,也将是一个会遇到各种阻力和经历诸多曲折的过程。就在这一年的下半年,我和黎澍先生商量,要重印《胡适文存》。新成立的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积极承担出版的责任。于是,我开始对《胡适文存》一、二、三集做校订工作,当第二集的校订快要完成,而第一集的校样已经排出的时候,突然听说有某位高层大员发话:“我们社会主义的出版社,怎么能出版胡适的东西呢?”出版社的负责人立即决定撤项,于是重新出版《胡适文存》的打算无法实现了。大概一直到90年代初,才有胡适原著陆续重新出版。而到新世纪,连《胡适全集》也出版了,而那位企图阻止这一进程的大人物却早已作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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