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是一个有大牵挂的生命,想不多产都不行。
傅小平:让我感到矛盾的另一个印象是,你的写作更多受到齐文化的影响。如果我的理解不是太过偏差,那齐文化与老庄思想是有着某种渊源的,但你对齐文化总体上持批判态度,而对孔孟思想给予更高的评价。
张炜:齐文化并不偏向老庄,齐文化是一种商业文化,这方面它是实用主义和物质主义的,也是让我极反感的部分。但同时它又是一种放浪的海洋文化,是富于幻想的文化。老子、庄子也需要区分,这个工作比较复杂,我一时还做不来。孔孟思想对于克服齐文化中的实用主义、物质主义,是最有力的武器。当今盛行的重商主义、消费主义,是和齐文化中的劣质部分一脉相承的,也是我们这个民族最大的哀痛。
傅小平:现在很多人谈到你,都会想到万松浦书院。你在很多文章里,都写到这个书院,可见对它倾注的热情。如果从精神寄托的层面上讲,书院是你的“瓦尔登湖”,尽管你或许并未感到梭罗似的孤独。你也谈到美国人对梭罗的推崇。但我还是疑惑,中国的“瓦尔登湖”,对眼下忙忙碌碌的国人意味着什么?或者它最本真的价值和意义,只有在若干年后才会真正体现出来?
张炜:“瓦尔登湖”的思想并不怎么深刻,尤其在当下。但是真要实践它也不容易。今天有条件驻进这样一个“湖”的人,也确乎不多,太奢侈了。说到万松浦书院,它不仅不是这样的一个“湖”,而且还和“湖”的思路背道而驰。因为书院是集合和继承传统文化的地方,是深入探究的地方,是投向实用主义、物质主义的小小一镖,而不是躲个清静,也不是闲静无为,更不是自力更生、自我勤俭就能概括的。
傅小平:同感。简单的类比,往往会造成更深的遮蔽。《谈简朴生活》里,你附了一篇《筑万松浦记》,何以要把这篇作为附录?在我的感觉里,“筑”字也格外意味深长,该是体现了你对汉语词汇,乃至汉语文化的某种特别的理解?
张炜:“筑”是修筑,是一点一点进行的,从无到有,让人想到燕子衔泥。这个“筑”显然不仅指有形的物质的书院,还指无形的精神的书院,要寻找和确立后者更难。
傅小平:你谈到很多大作家,一辈子可能就围绕一个主题来写作。比如你说到索尔·贝娄一辈子都在写犹太知识分子,威廉·福克纳一辈子都在写他那块邮票大小的地方。我想知道的是,你迄今大量数以千万字计的作品,是否也包含了一个共同的主题?如果有,是否可以归为“唱给大地的挽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