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湖船菜

上海的朋友请客,说吃“太湖船菜”。我不禁好奇,发出了幼稚的问题:“到苏州去吃吗?上船吗?”朋友大笑:“在上海,还有吃不到的佳肴?就在新天地旁边,有一家太湖船菜馆。”原来不是到船上吃,是在十里洋场最繁华最多观光客的闹区,在大饭店里品尝太湖“三白”。我的疑问,显示了自己昧于“发展是硬道理”在吃喝玩乐领域的辉煌成就,居然以为,吃太湖船菜要到苏州边上的太湖,甚至还得上船。再也没想到,“太湖船菜”也成了后现代饮食文化的符号,可以随便在通衢大道上开分店的,就像上海市区可以新建温莎别墅、白金汉广场、紫禁城豪华公寓一样。

十年前,曾和一群到苏州赏梅的朋友,冒着凛冽的寒风,大老远赶到光福镇的湖滨。放眼望去,湖边一排排渔船改装的画舫,迎风飘摇着旗招,上书“船菜”,船家站在跳板上大声呼唤,招徕顾客上船用餐。那景象颇有些古风,让我联想到《水浒》写宋江发配江州,在江边酒馆吃饭,突然想吃鱼了,李逵到岸边渔户去买鱼,和浪里白条张顺大打出手,把鱼市闹了个一塌糊涂。想来,江州的渔户靠水吃水,在岸边卖鱼的情景,大概与此也差不了太多。改革开放之后,太湖渔民由打渔转为经营船菜,个个都成了自立门户的浪里白条,发家致富,倒是古人梦想不到的。

船菜很好吃,而且有特色。太湖三白,白虾、白水鱼、银鱼,当然是要吃的。白虾上来,扣在盛着黄酒的玻璃海碗里,蹦蹦跳跳的,真可谓生猛的“浪里白条”。香港同胞看了怕,不敢吃,把整个盘碗推过来,看着我吃得淋漓尽致。老广不是什么都敢吃吗?天上飞的,地下跑的,水里游的,没有不吃的,怎么不敢吃醉虾呢?回答说,虾是敢吃的,不过,怕它喝醉了乱跳的狼藉,很没风度。吃虾还得吃有风度的,倒是第一次听到,也算香港人文明的借口吧。于是又点了盐水白虾,鲜嫩之中很有些儒雅之风,温良恭俭让,大家都吃得高兴。再来上清蒸银鱼,放了点冬菜,平添几分乡土气息。味道十分鲜美,人人吃得舔嘴咂舌,风度也忘了。最后上的太湖白鱼,肥腴芳香,与北美五大湖区所产白鱼(white fish)味道像极,口感也像,只好说天下美味臻于极致,就两仪归太极,太极归太一,太一归无极了。

太湖船菜馆里的三白,也还不错,至少新鲜可口。朋友问,不比苏州吃的差吧?我说,不见昔日太湖水,也只好将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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