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情节的背后还有一个人物,就是(章)靳以先生,黄裳最早是通过靳以向张充和求几个字的,时在一九四九年。靳以与张充和的关系,周孝华奶奶也略知一二,说这位先生有才,人也很好,性格也好,有一次来苏州看四姐充和演昆曲,看着看着就哭了。这事后来张充和也有小文记之,感慨万千。
“小东,你以后不要叫我张先生,就叫我姨妈,我和你爸爸是非常近的朋友,我们之间无话不谈。”二○○四年秋,靳以女儿章小东第一次见到张充和时,张充和对她说。这话让我想起周孝华奶奶扯的“闲篇”:当初那么多人追求四姐充和,要我看呀,最有可能应该是靳以,论才气、爱好还是性格,希望都很大,但是不知道为什么靳以没有动作。
后来,张寰和(张充和五弟)先生又提供了一个线索,说他在编辑苏州教育志时曾在档案部门查资料,发现了张家创办的乐益女中办有一份《乐益文艺》,其中就收录有四姐张充和的几篇文章。就此,我查到了三篇,分别为《别》、《梁石言先生略传》、《我的幼年》。接着又在《水》上找到《二姐同我》。再接下去,寻找的路径开始顺当起来,当我拿着打印出来的几十篇目录和十几个笔名向周孝华奶奶汇报时,她很是惊讶:“怎么这么多?”一旁的张寰和爷爷则生疑起来:“不会弄错吧,怎么能确定是四姐的文章呢?”老人家一辈子认认真真,尤其在著作权上,更是谨慎,心情可想而知。
二○一二年十月十四日,我读到了陈子善先生一篇文章《张充和的“贡献”》,当时正是《张充和手钞昆曲谱》出版宣传之时,其中提到书中的“张充和大事记”(“一九三六年、一九三七年至南京任《中央日报》副刊《贡献》编辑,发表诗歌、散文、小说多篇”),说当时张充和才二十四岁。但是陈子善先生粗查《贡献》,却未发现有张充和的文章,“张充和似未以本名在《贡献》发表作品”,并说“《贡献》不发小说,诗歌偶尔出现,‘发表诗歌、散文、小说多篇’之说,不知所据为何。当然,她不可能不为之撰文,需从该刊众多笔名中考证”。陈子善先生是研究民国文学的大名家,虽然对充和的文章史料并不清楚,但他不愧为名家之处在于“需从该刊众多笔名中考证”,我正是这样一步步考证出了张充和先生的众多笔名。
我首先想到的是张充和考入北京大学时的名字:“张旋”。于是在系统里搜寻,查到了很多篇,其中有“张旋”翻译的长篇小说《达夫尼斯与克罗》,连载多期。从未听说张充和翻译作品,且看文笔也不像。再查到《手》、《她》等发表在《贡献》上的作品,细读内容及笔法,必是张充和无疑,其中的细节和环境、背景都与张充和早期在合肥的生活相符,尤其不少文章提到了养祖母(即李鸿章侄女识修),还提到了一起出入佛门净地场景。
再就是从张充和的字上动脑筋,合肥四姐妹各有字,大姐元和伯元,二姐允和仲允,三姐兆和叔兆,充和为季充。然后是“字”加“别名”,如“季旋”,结果一下子在搜索系统里找到了《箫》、《崂山记游》、《海》、《钟声》等多篇。然后再带着这些目录按图索骥,当然有时也会有个别篇目“吃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