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连几天读徐俊兄送来的《沈曾植诗集》(中华书局)校样,不免想到几个问题。第一,王国维、内藤湖南极推崇寐叟,甚至称其为同光间“第一人”,据说一个俄人也为其写了传记,其弟子王蘧常也为其撰有年谱,为何其在后世学术史、思想史和文学史上,皆湮没无闻?第二,其学问颇超越清代乾嘉传统,治西北地理、研蒙元史、好佛教道教之学,虽方法仍在历史与文献之间,但似已呈现学术转型期之风气,这应当与世界学术潮流相同。第三,他的恋旧之感情与保守之理念,尤其是对清王朝之态度,是他被后世诟病和遗忘的原因,可是,正是中国传统历史学中对“贰臣”的批评与对“遗民”之表彰,常常引起后世对前人评价的困境,贰臣与开国功臣、遗民与前朝遗老,这是刘知几时代就已经察觉到的历史评价的矛盾,现在难道还不能走出这种价值评判的怪圈?第四,学术史常常是一次价值重估,前辈学者后世声名之隐没和彰显、幸与不幸,常常操在后世史家之手,撰写学术史的人如果总是站在政治立场上居高临下地审判,以后见之明从后世标准苛求前人,是否会导致“学术史的遗忘”和“学术史的凸显”?
(1995年4月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