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文:刘易斯·拉伯姆(Lewis H. Lapham)
翻译:胡新宇
那么一般说来,历史是什么呢?一段大家都认同的寓言故事。
——拿破仑
曾经有位政治竞选人许诺要“夺回美国”,我不禁思绪万千:夺到哪里去?从谁手里夺回?夺回后用什么方式运送?是重登五月花号,还是在枪口的指令下?如果说夺“回到那群山草原上的家”,就像那首老牛仔歌唱的,鹿和羚羊是否还在和印第安拉科塔人玩耍呢?如果是从腐败政客和吸血鬼资本家的手中夺回,那么爱默生是不是要赴华盛顿执政,而绰号“海军中将”的实业家范德比尔特则要被关进大牢呢?
这些问题关涉美国人集体意识中对历史的绮丽幻想。若换由那些热衷于复兴伟大美国的人来问,它们还会引发进一步讨论,主题则上至联邦党人文件,下至福克斯新闻频道。
美国启蒙已然失落,在过去三十年中,徘徊在其棺架边的哀悼者一直把这一责任归咎于电视和学校体系。无论冬夏,或晴或雨,他们都聚集在大学体育馆或会议中心,但这群渐渐沦为文盲的民众已经暴露了他们的层次—他们对美国历史的了解同对古埃及或现代乌兹别克斯坦的了解一样贫乏:76%的大学生不知道《权利法案》的内容,73%的受访者搞不清四十年冷战时期美国的对手究竟是谁。
有关讨论渐渐集中到一个问题上:一个被剥夺记忆的国家会面临什么样的厄运?大家都会纷纷谴责,曾经存在过的受教育的普罗大众如今已荡然无存,但同时,大家又承认这一损失和美国人的精神气质在某种方式上是统一的—没有耐性、充满进取心、急步向前的人民普遍认为过去无关紧要,他们都会认同亨利·福特的那个论断:“历史差不多就是胡说八道。”这真是奇耻大辱,可是,只要佛罗里达州的橄榄球教练还在拿着比大学一整个古典系所有员工还要高的薪水,说什么都无济于事。
我并非不相信数据,只是觉得数据与间接证据不合。州政府里到处都是致力于保护历史遗迹的官员,电影和电视屏幕上充斥着历史纪录片和历史传奇剧,畅销书单上也不乏华盛顿、林肯或西奥多·罗斯福的传记,而每年夏天,宾西法尼亚州的郊野都会挤满一万三千名志愿者,他们穿着内战时的军装,重演着葛底斯堡战役。
大众对美国历史的偶像化想象是如此生动,但问题在于,美国人认为过去仅是造梦的材料,草秸被编织为黄金,这种历史总是为电视台在黄金时段制造的神话做好了播出准备,而电视台制造的神话自然有其受青睐的、更为利润丰厚的市场。
那么,如果历史不能为竞选造势,不能吹破华尔街的经济泡沫,也不能为这个国家的战争负责,为什么还要为其用途作辩护呢?简洁的答案来自威廉·福克纳:“历史从未死去。它甚至还没有过去。”而如果要详尽地解答这个问题,我会借助1956年秋天身为美国学生的自己在剑桥大学学到的一点教训。过去的五十六年中,我不止一次将其作为对福克纳命题的论证讲述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