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2)

该给苏润葭买豆瓣酱了,男店员揭开装酱缸的盖子,满屋立即弥漫着一股既臭又香的气味,虽然不好闻,但也是好久没闻过了。张雨荷拿出装在人造革手提袋里的玻璃瓶,请小伙子尽量用长把铝勺“”缸底的酱。

“底下的酱稠,你倒机灵哇!”男店员笑了。

“我们下一次山,进一次城不容易。”

“你打哪儿来的?”

“山上的农场。”

小伙子不错,净捞稠的给她。

轮到给陈慧莲买糖果,张雨荷早就盘算好了:若遇上上海奶糖,除了给陈慧莲买半斤,她会用母亲寄来的钱给姜其丹买二两,尽管姜其丹自己没说买糖。倒霉,一连跑三家,就是没有上海产品,只好称上半斤省城一家糖果厂生产的水果糖。

肥皂没买呢,又去百货店。突然,张雨荷发现了绣花的五色线!仔细端详:居然是丝线,难怪发光呢。被一种莫名其妙的念头驱使,她毫不犹豫地掏钱,买了六支。红色、绿色、黄色的,送给杨芬芳;蓝色、白色、粉色的,送给邹今图。迈出店门,她才想起犯人互赠物件是违反监规的,那就偷偷地送吧。张雨荷把丝线塞进了自己的钱包。她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要给她们买丝线。也许就是为了好看,丝线好看,绣出来的图案也会好看。监狱里好看的东西,实在太少了,少到几乎没有。一切都让人感到苦涩,晦暗。

该办的事都办好了,现在要办的最最重要的事,就是吃。要吃,要大吃,要吃到死!

县城里饭馆有几家,集中在一个比较热闹的地段。想吃的东西太多,怕小饭铺里的种类不齐,张雨荷挑了一家较大的餐馆,进去了,选了一个角落坐下。正午十二点时间早就过了,顾客不多,这正合她的心意。她先要一份炒肉,一碗猪肝汤,一碗白米饭,两根油条。等上菜的时候,她打量这家饭馆,发现饭馆还不坏,白灰砌墙,水泥铺地。进门处就是售酒的柜台,有大酒缸和中等大小的瓷酒坛,里面装的是当地的自制的烧酒。厅堂摆满方桌和木椅,厅堂的后面还有一个又陡又窄的木梯通到二楼。二楼不营业,估计是住人的地方。楼梯拐角处有一扇门,所有的热气,菜味,饭香,都是从这扇门里飘出来的。张雨荷想:里头一定是厨房了。

一盘青蒜炒肉,青蒜多又长,肉片薄且少,一口气吃光,一片也不剩;猪肝菠菜汤,菠菜嫩,猪肝老,一口气咽下喝尽;一碗白米饭,稗子顾不上挑拣,几下子扒进嘴,一粒米不剩。张雨荷的嘴不住地张开来,又合拢去。吞着,嚼着,干枯的肠胃像狼虎一般地消纳着。在等馄饨和排骨面的时候,她开始撕咬油条,这时才发现手上的筷子原来是油腻腻的。黑乎乎的地面,到处是丢弃的瓜子壳和烟头;饭桌上还有一层污迹,用指甲一划,能写出字来。不过,张雨荷早就不在乎所谓的卫生了。饭馆再不卫生,也比监狱卫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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