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3)

到了吃馄饨和排骨面的时候,张雨荷不再“秋风扫落叶”,从容多了,舌头也恢复了味觉。知道在馄饨汤里滴上几滴醋,在排骨面上撒上一点辣椒末。

“服务员,我还要一碗醪糟,里面放两个鸡蛋。再要两根油条。”这是张雨荷第三轮点菜。女服务员听了,直翻眼皮。

张雨荷用汤勺扒拉着醪糟里圆滚滚的荷包蛋,看着它们在不大的汤碗里打转,这时隐隐觉得自己是吃饱了。有些年头了,自进省城的看守所以来,她再没饱过,和她住在一起的人犯,都没饱过。看着金色的、柔软的蛋黄,她想起了幼时母亲用手剥去蛋皮,把煮熟的鸡蛋递到嘴跟前的情景,眼泪一下子滚落到胸前……

想吃什么,就吃什么—这个原始的生理需求,让张雨荷获得了满足。机会再难遇到,即使遇到也不知要过多久。从前为学习成绩而牵肠挂肚,现在为塞满肚皮而高兴万分;从前为老师的一句批评而抱怨不已,现在为眼前的一个鸡蛋而欢呼雀跃。人,是个多实在的“物件”啊!很有可能这顿饭,就是“最后的晚餐”。张雨荷顾不上体面,也顾不上和肠胃商量:自己究竟肚量有多大?还能吃多少?反正就是吃,吃,吃进去,咽下去。至于吃进嘴的感觉,咽下去的结果,她才不想呢!当她再要一碗蛋炒饭的时候,几乎所有的服务员都跑出来了:都要看看把肠胃“撑死”了事的女人,究竟是谁?

交了钱款,付了粮票,张雨荷起身,却不知怎么搞的,人几乎站不起来。她用两只手掌按在桌面上,用力撑住,才算勉强立住了,一旁的服务员笑起来。

张雨荷也笑,笑里带着歉然和尴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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