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的《白鹿原》:陈忠实、王全安(10)

陈忠实:不,那是最重要的问题。我写完这个长篇的时候刚五十岁,我是乡村人的思维,乡村人的意念里头就是五十岁就进入老年的年龄区段了。我是喜欢了一辈子文学,写到五十岁,写了一部长篇还出版不了。这个出版不了不是其他原因,而纯粹是由于我自身的表述能力不够出版水平,那么我就不想再继续把写作当作专业,而把它重新回归到专业创作之前的业余写作,作为一种爱好。把主业放到养鸡上,养鸡之余写点文章,读读书也很好啊。

杨澜:但是我认为,一个艺术家、文学家对自己的作品,其实是有最基本的一个判断的。

陈忠实:那个是很难说。

杨澜:很难说吗?

陈忠实:因为我把这个书写到最后写完的时候,我自己没有感觉了。

杨澜:没有感觉了?

陈忠实:因为那些细节、情节,你不知道思考了多少回,我到写完书的时候都没有感觉了。因为我太熟悉了,因为反复咀嚼,嚼得自己都不知道是个什么味了,所以就很难判断,那时审稿的人,他们第一眼看见这些情节的时候,会是个什么感觉。

杨澜:当时的编辑也会给您提出一些修改意见吧?

陈忠实:让我很惊讶的就是,来拿稿的两个编辑,其中一个是小说组组长,我想这个人要给我一个肯定或者否定的答复。因为这部长篇小说,不可能一个人做主,他得一点点看,层层审察,有一个肯定意见才会给作者回答,没有一个肯定意见,不管能出或者不能出,他都不会贸然给你写信。这个人从西安拿到稿,到成都开个会,然后再回到北京,前后不到二十天,我就接到了他的信。

杨澜:他们二十天就给你回复了?

陈忠实:而且做了非常高的评价,我大为惊讶。不仅是时间上不可能读完,五十万字啊。信上说,他们俩在从西安到成都的火车上看的,两个人你看前一部分,看完给另一个人,另一个人接着再看。在成都会议期间,休息时间再接着看,在回到北京的火车上还是飞机上又继续看。回到北京两个人都看完了,两个人统一了意见,由他给我写了这封信。哎呀,我看见那个信,一下子跳起来了,大叫一声,就跌倒在沙发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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