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文令[九死一生后,我选择宽恕](5)

表面上看,这是一起简单的案件,根据闭路电视警方仅一天就找到了小偷。两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酗酒,以及本应保护海滩雕塑的保安松懈,共同致使了盗窃案的发生。但因为对象是中国人陈文令的艺术品,让一切情势变得微妙起来,最终上升为了政府行为。

“这件事让澳大利亚人极其尴尬和愤怒。我花了很多时间来解决这件事情。最终的解决办法是,举行公开向陈文令道歉的仪式,州长也亲自给陈文令写信道歉——代表一个州。”雕塑展一手创办人的 Sculpture by the sea基金会总监 DavidHandley(以下简称“大卫”)说。他还告诉陈文令,那两个肇事的男孩现在都背有 7年内不得消除的犯罪记录,事发后,两个男孩在媒体上被曝光和谴责,一个失业,一个失恋,无疑,这场犯案将在三十岁之前对两个男孩的升学、找工作和出境产生巨大影响。

2013年 1月,在陈文令的坚持下,大卫带他到作品被盗的那一片海滩。据悉,当日两个男孩拖着被偷的雕像上台阶,一路红漆刮地,现场如血触目。“红孩子好像代替了我的魂在异国遭罪受难,让我仿佛面临多年前血案的场景重现。”他在日后对我回忆说。第二日,陈文令携全家如期接受西澳政府的当面致歉,以“Donating(贡献)”之名将一件新的雕塑永久安放于珀斯海滩,并撰写宽恕书彻底免除了年轻肇事者可能面临的牢狱之灾。

“这件事我觉得挺好的。生命厚度的积累让人心变得更淡定。我今年四十三岁,接下来的十年是我是否成为国际化艺术家的关键十年。田园型的艺术家已经不适合这个信息大爆炸的时代。”陈文令说,“我想用自己所经历的灾难,尽我一切所能挖掘人性的美好,让人觉得有希望。”

被这一场“异国悬案”勾起回忆的绝不止陈文令一人。

那一晚,陈文令的妻子黄珊丽一直紧紧挽着女儿田田的手。“澳大利亚的路就像厦门鼓浪屿的环岛路。”她一边说,一边不由自主地抚了抚脖子正下方的疤。“以前表面是大片的黑紫色,里面是死肉。坐公交车、走在路上总被人问,后来回答烦了我就默认是甲亢。”那是一个三角形的疤痕,正是血案永恒不灭的留念。

那场血案是陈文令心中不灭的情感黑洞。“艺术家就像一个开采的矿工,从内心一直挖掘,挖到没有的时候,你会一层一层往外挖。”

作品《悬案》充满了伤害与被伤害、制衡与被制衡以及生死、轮回、宿命的隐喻,不仅促成了他返乡溯源血案的艺术行为,也是他献给 2008年 7月去世的父亲的祭奠。

“我和父亲最后的对话是——我说爸,我要去北京;他说,你放心走。我最终没有能够赶回来为他送行。”陈文令在《悬案》开幕式上回忆此事时曾泣不成声,“一和我说完话,我爸就把眼睛闭上了。我爸就是很努力地把眼睛睁开,看了我一眼,只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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