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笼寒水月笼沙,夜泊秦淮近酒家”。千百年来,秦淮河一直以这样风月,静静流淌在六朝的脂粉欢歌里,那里有太多的诗酒,太多的眼泪,太多的别恨和离愁。千年的诗酒风流事,千年的江月朗照人,秦淮河的水滋养了一代代水性女儿的灵魂,纸醉金迷的香风里因这些女儿吹来了一阵阵清凉。
我们都是来自天南地北的异客,风尘仆仆来到这里,只为那一树送别杨柳,一枝多情桃花。闻天下的秦淮河静静流淌千年,人生风景可以肆意游走,秦淮河却守着某个誓言巍然不动。多少帝王、将相、儒生、才子,为慕秦淮景致涉水而来。其实我们是红尘中人,浮沉于烟火迷离处。
秦淮河,它看过凡尘荣辱、世事消长,它以悲天悯人的胸怀将世间可怜女子纳入怀中,当这些红颜被浊世相逼的时候,这片天地海阔天空,在乱世红尘里独自清凉。
乘一苇兰舟,在烟花三月的季节里直下扬州。秦淮荡漾的柔波里平生滋养出许多往事,依稀看到那个叫横波的女子,眉如远黛,美目顾盼,似是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真想知道那当初的当初,是秦淮河选择了这个绝世芳华的女子,抑或是她选择了秦淮河?
红颜薄命,大抵是无法跳脱的命运诅咒,那些美好的人儿都有一段辛酸的故事,或是家道中落或是生活贫困?或是遇人不淑……美好如顾横波,也因为贫穷而沦落青楼。相信不会有哪一个女子愿意背负“妓女”的称号,纵然青楼女子看起来无限风光,她们拥有傲世的才情,美艳的容貌,迎来送往无不是风流才子、达官显贵。显然,她们更愿意拥有良家女子平淡的幸福,恰似一粥一饭、一针一线的温暖。如果顾横波可以选择,她还会选择出生在那个残破不堪的家庭吗?
作为家中的独女,小横波应似小公主一样,是天上的明月、蚌里的珍珠,是父母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的宝贝。然而,生活就像一叶小舟,在命运的浪潮中翻滚不息,疾风劲雨中无力去控制小舟的方向。顾横波很小的时候,父亲就去世了,扔下她和母亲、外婆三人在这孤独的世上。父亲是小女孩心中的参天大树,冬可避风雪,夏可遮骄阳,然而这棵大树倒了,也许是倒在生活的重压下,也许是倒在疾病的折磨中。横波弱小的身子就这样毫无预兆地暴露在生活的风雨里。从此,她的世界不再有鸟语花香,她就像草原上的一株小草,寂寞,顽强,倔强。
女儿弱小,婆母多病,生活的重担全都落在横波母亲的身上。这个女人,用做针线活那点可怜微薄的收入维持着一家人的生计,日子虽然贫苦,但也有希望,看着小横波一天一天长大,婆母的脸上也露出了微笑。那微笑,似经霜的菊,流淌着不畏风雪的勇气。奈何命运从不以人事为转移,冥冥之中,似乎它早已安排好运转的轨迹。在横波八岁那年,所有的希冀都在一场天灾下灰飞烟灭。似一场盛大的烟火,绚丽不过只是眨眼之间。一直以来都以为,天堂与地狱只隔着一道门槛,槛内是歌舞升平,槛外是浊浪滔滔。所以这道门槛离人很远,前世和今生的距离离人很近,不过是一呼一吸之间。许多人穷其一生都无法抵达天堂之门,许多人生来就是含着金汤匙。顾横波就是前者,贫穷,注定了她一生烟云传奇。